比比東回到寝殿時,飯菜也差不多準備好了。她掃了一眼桌上的菜色,沒有十分清淡、專門用來去火的菜。
“做了些你愛吃的。”霧韻遞給她一雙筷子後坐下來。
離上次與人一起吃飯有多久了?比比東記不太清了。
她的視線從色澤誘人的佳肴上轉移到淺笑的霧韻臉上,心中湧起一種奇異的感覺。
幹脆地繞過擺在眼前的紅燒肉,比比東夾了一筷子素菜送入口中,“味道不錯。”
見此,霧韻握着飯碗的手僵了僵,“那就多吃點。”
“嗯。”
暖黃的餐廳裡,倆人相對而坐,一言不發地專心吃飯,許久,霧韻才道,“自我們第一次用餐都過去二十多年了,時間過得真快。”
“以前大部分時間都忙着修煉,沒什麼機會一起出去走一走,但能湊到一塊兒吃頓飯也就足夠讓我感到開心了。”
比比東不動聲色地咀嚼飯菜,目光平靜地看着她。
“不過果然還是特殊的經曆更容易讓人記憶深刻,你還記得我們一起去星鬥大森林那次嗎?突然間被吸進一個烏漆麻黑的洞穴裡,吓我一跳。”
“記得。”比比東微笑,“但有驚無險,不是嗎?我收獲了十萬年魂環、魂骨,你也完成了武魂二次覺醒,整體來說,還算是一次蠻不錯的奇遇。”
霧韻頓了頓,“是呢。”
屋裡再度安靜下來,飯桌上唯餘碗筷觸碰的聲音。
“我去廚房倒點水。”霧韻忽然起身。
比比東放慢進食的動作,望着她離開的背影,将筷子擱在碗上。
其實她很清楚,自己對霧韻的态度不如“比比東”所表現出來的那般親昵,這必然會引起霧韻的懷疑,可比比東并不打算裝作她的愛人。
況且,如果忽視自己的意願去親近霧韻,萬一對方要更進一步,她該怎麼辦?難道還要繼續忍耐麼?
唯一讓比比東有顧忌的就是,被發現不是那個“比比東”後,有可能會失去操控身體的權力。
心下歎了口氣,比比東想:等霧韻回來了,還是不要再對她那麼冷淡了。
不過,倒個水而已,去得也太久了吧?比比東蹙眉。
大約一刻鐘過去了,霧韻端着杯子進來,比比東擡頭,“怎麼去那麼久?”
霧韻拉開椅子坐下,笑了笑,“因為路過客廳的時候突然想到一件事,就耽擱了些時間。”
“哦?什麼事?”比比東表現出關心的樣子。
“我在想……”霧韻一邊沉吟,一邊坐直身子,與她四目相對,眼神逐漸嚴肅,“你說,霧西西跟誰走比較合适?”
霧西西?那隻貓麼?
比比東端正坐姿,笑容寬和,“什麼意思?”
“她也是家裡的一份子。一般來說,大人之間發生了些不好的事以至于可能面臨分道揚镳的結果時,小孩子總得在倆人之中做出個選擇,慎重考慮以後跟誰讨生活更好,不是嗎?”霧韻莞爾。
慢慢品味出她話語中的意思,比比東的心蓦地一抽。
霧韻神情變得認真,黑眸一眨不眨,“比比東,如果有什麼事,你可以說出來,我們一起解決,好嗎?”
自比比東醒來,見到的霧韻總是臉上帶着笑意的,與她說話時也格外溫柔,然而此刻她雙眉微收,折出一個略顯委屈的“八”,兩片唇瓣也閉合得緊緊的,似乎在咬着舌頭避免焦慮一樣。
比比東發現,自己不能聽霧韻說一拍兩散的話,也看不得她辛酸難過的面龐,這當然不是她本身的情緒所緻,而是——
呼……比比東暗暗抽氣,精神有些恍惚。
大概是“比比東”的心神在影響自己。她對這副身體有點恨鐵不成鋼。
霧韻已經察覺到了,僞裝非但沒有意義,還會加深自己的痛苦,所以,何必再兜圈子?
“我是比比東,但不是你所熟悉的那個‘比比東’。”
“……”霧韻似是驚到了,直愣愣地看着她。
“七考後我的靈魂就寄托在神鐮中陷入沉睡了,直到今早才蘇醒。”那股磨人的難受勁漸漸解除,比比東簡短地說完這幾句便不再多言。
“那她去哪了?”霧韻面露擔憂,她最關心的是“比比東”能否回來。
比比東唇角勾起,撐着臉漫不經心地說,“也許消失了。”
細細觀察她的表情,片刻後,霧韻别過視線,兀自思索,表情也平靜許多,隻是仍皺着眉。
這倒讓比比東感到有點意外。
“一直盯着我幹什麼?”霧韻瞥過來。
“我以為,”比比東敲着指尖,“你會難過得久一些,或者更憤懑一些。”
“有什麼用嗎?”霧韻搖搖頭,又說,“你并不了解我。”
她隻想知道讓“比比東”回來的方法。
比比東默然一瞬,雙手交疊,語氣平淡,“不管如何,還是要感謝你的幫助。”
霧韻眉毛動了動,低眸望着沒吃多少的飯菜,将碗筷擺好,“不客氣。吃完了的話,餐具放在這裡就行了,會有人收拾的,我回我的房間了。”
沒有等比比東回應,她就起身欲走,和攤牌之前的柔和姿态不同,稍顯疏離冷淡。
比比東眼睫顫了下,心中隐隐的煩躁感好似要窒住她的呼吸,驅使她啟唇攔住霧韻離開的腳步。
“你明明是為了我才來到鬥羅大陸的,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和她也沒有分别,但你對我們的态度卻天差地别。”
深如寒潭的紅眸牢牢地釘在霧韻的臉龐上,比比東唇畔浮起的笑透着一絲嘲諷的意味。
“這是不是說明,你的喜歡也是一種虛浮的情感?”
換作是她們朝夕相處,霧韻未必會愛自己。
霧韻笑,“能為你做的我都已經做了,我問心無愧。可論及喜歡,你自然沒法和與我實際相處多年,相知……也相愛的‘比比東’比。”
“我不否認,在我心中,她遠勝于你。”
高傲如比比東,怎麼能聽得下她這般全然忽視自己,偏心到極緻的話?
“是麼?”比比東菱唇微翹,笑意卻不達眼底,“不過很可惜,現在占據這副身體的是我。”
霧韻擰了擰眉,沒有說什麼,轉身離開。
餐廳空寂下來。比比東收起淩厲的眼神,沉默地望着餐桌。
“霧、韻。”她咬着這兩個字,緩緩閉上眼,半晌,倏地笑了。
果然一個被窩睡不出兩種人。
“比比東”大抵不會單純喜歡一個性情溫順的人,能夠令她在意的,得是獨一無二的特殊。
對别人會帶刺,對自己卻能藏起鋒芒、始終溫潤和煦,這才足以體現自己在其心中的重要性。
所以,無論是當慣了教皇冕下的“比比東”,還是常以溫和姿态示人的霧韻,實際性格都和她們表現出來的有所不同。
比比東揉捏了下肩膀,漫步朝卧室走去。
不過,這都與她無關。霧韻知道她不是“比比東”了,但也沒發生任何事,這就說明……
從現在起,她“自由”了。
——
那一夜後,霧韻回了自己的屋子睡,倆人都在減少與對方打照面的機會,日漸成為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
盡管她們不冷不熱的相處模式在常人看來和以往差别不大,但心思敏銳的胡列娜還是嗅出了反常的味道。
她試圖從霧韻那兒了解情況,卻總被對方岔開話題。霧韻的态度無疑讓胡列娜心中疑窦更多,無奈之下,她隻好換一個端點下手。
教皇殿内陽光傾灑,融融暖輝斜照,伴着清風不疾不徐地走進窗子,攀上女人柔美娴靜的側臉。
胡列娜瞧着這副圖景,在心中自我肯定:氣氛合适,老師的心情也合适,此時不打聽,更待何時?
“老師最近似乎格外勤勉。”
聞言,比比東擡眸淡笑,“怎麼?讓你少些壓力還不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