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清談大會?”慕微雲第一反應是沒興趣,“那得有師門吧?”
“這就是另一件事——玄青門寫信,邀請朱顔劍主在定蒼峰挂名,認大掌門做師父。”
朱鶴聞觀察着慕微雲的反應。她的抵觸幾乎是寫在臉上的,但拒絕的話都沖到嘴邊了,還是沒有直接說出來。
玄門規矩森嚴,若是沒有師父引路,是根本混不下去的。慕微雲但凡還有一絲想要做修士的念頭,就都不可能拒絕一個好老師,尤其是全天下的大掌門,蘇一念的邀請。
她可是朱顔劍主,要是因為沒有名師而被衆人拒之門外,日後天下人還不知道要怎麼指點她和雲中慕氏。
“我……自幼是母親開蒙。”慕微雲找了個不那麼高明的理由,“所以要拜别師,須得回去給母親先上香叩問。”
朱鶴聞心知肚明,但還是很有風度地遺憾道:“好,我會如實告訴師父,請他稍等。料想方夫人在天之靈,不會阻攔你。”
作為玄門徒弟的官腔打完,朱鶴聞又想起自己在這裡等那麼久的緣故,補充道:“我就是想起,你的身體……還不大好吧?我來給你送點安神的符咒,今夜過了,應該就能完全好起來。”
慕微雲接過符咒,低聲道謝。她本就精神不濟,思慮過多,和朱鶴聞告别後,一回屋就倒下睡着了。
不知是不是因為符咒安神,她一夜無夢,天光大亮後才緩緩蘇醒。
渡海離開已經是下午的事,五方山上死氣沉沉,随處可見查封房間的軍士和巡邏衛兵。宋宣和臨波太守一起來接欽差上岸,在岸上又歇息一夜後,許仲義一行人踏上了回京的路。
離開東海前,慕微雲特意去度塵宮上了香。
白月娘私自報仇,肯定得不到朝廷的褒獎。她魂靈早散,隻有一副經脈會在未來運轉着東海的靈氣,所謂祭拜也不過是聊做慰藉。
上完香後,慕微雲祭出朱顔,将朱顔插進土裡,對着它行了禮。
這是朱顔劍主的古禮,若遇無處安葬的亡靈,朱顔之主當以佩劍為碑,灑掃祭拜。
然後,就是向着廣袤的内陸而去,将東海的生死恩仇揭過了。
白雪兒沒能回家,宛陽那邊鬧了災,江州郡一片大亂,現在去隻是徒增麻煩。
因為帶着白月娘的女兒團團,白雪兒不好動身,周修齊便自告奮勇帶着白月娘的遺骨去江州,讓白雪兒帶團團回京城。
她本以為沒人知道她回來了,不想白月娘的師父一直在關注她的情況,一回京城,師父就把她叫去自己修行的洞天。
聽完白月娘的遭遇後,本就日漸蒼老的師父更是一下頹敗了許多。他靠着小榻對白雪兒說:“你姐姐是我最好的徒弟之一,當初我替她謀這條路,本來是為了趕緊把她從無窮無盡的玄青門體制裡托舉出去,誰知道所托非人……是我對不起你姐姐。”
白雪兒抱着團團坐在下首,搖了搖頭:“您也是好心。”
“你姐姐和我說過,令尊令堂每日奔波,恐怕難以照顧孩子。”師父慈愛地看着團團,“你自己修行也不容易,不如把團團養在我這裡?正好我是教童子開蒙的,早些給她開了智,以後也方便上山拜師……”
白雪兒猶豫了,于情于理這都是最好的選擇。在團團還回不了家的情況下,跟着五品修士總比跟着弟子舒服。
她想了很久,直到窗外的金縷梅都被風吹得拍打窗紙,才說:“好。還有一事,團團隻是乳名,您是尊長,大名怎麼取,弟子想請您的主意。”
師父撚須細思片刻,起身去翻找自己的書卷,又拿出蔔子計算。計時的滴漏從滿到無,從天到地掉了個之後,師父擡起頭,慎重地說:
“團團是你姐姐取的名字,我們不如叫孩子玉團,既順了你姐姐的意,也暗合‘月’字——”
白雪兒正暗自咀嚼這個名字,便聽師父說:“劉玉團,寓意不錯。”
她愣怔片刻,忽然笑了。白雪兒抱起團團,行了個禮,說:
“您費心了,隻是團團這孩子疏于照料,現下養起來還麻煩,不如讓我先好好養着,等再大些,和您見面吧。”
她抱着團團下山,冷冷的山風中,她擡頭望向淺灰色的天空,黑色的樹枝印在上面,山腳下長年飄落陰濕的小雨。
她輕輕地對外甥女說,以後你的大名就叫白玉團了。
白雪兒帶着白玉團安頓在度塵宮時,京城裡的慕微雲正跟着姐姐穿過皇宮長長的走廊。
慕如清低聲囑咐道:“不要怕,不會回答的問題交給我。”
慕微雲點點頭,跟着她進去了。
陳皇後的大宮女河星姑姑已經在門口等候,見到慕如清,她臉上添了笑意,問道:“太子妃,娘娘剛還在問,慕家的兩個姑娘什麼時候來呢。”
慕如清也款款回禮,随河星往裡走:“多謝母後挂記,這些天小皇孫身體不好,來得少了,是我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