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氣味如蛛網般纏繞着鼻腔,錦書澈漂浮在混沌的意識深海。心電圖規律的滴答聲漸遠,取而代之的是記憶中母親哼着童謠的溫柔嗓音。白霧散盡時,他看見母親穿着淡藍色連衣裙,站在開滿向日葵的田野裡向他招手。
“小澈,累了就休息吧。”母親的指尖拂過他臉頰的傷口,觸感輕盈得像羽毛,“但别躲太久,有人在岸邊等你。”她身後的天空突然裂開縫隙,柏崇嶼蒼白的臉與概率計算器的藍光若隐若現。
錦書澈後退半步,踩碎滿地金黃的花瓣:“媽媽,我好累。每次掙紮都像墜入更深的沼澤...”他望着掌心反複結痂的傷疤,“活着的每一天都在驗證‘無意義’這個答案。”遠處傳來海浪拍岸的轟鳴,黑暗從地平線漫上來,吞噬了母親的身影。
“還記得你小時候嗎?”母親的聲音穿透迷霧,“你把摔碎的玻璃片磨成星星,說破碎的東西也能發光。”她的輪廓重新凝聚,手中托着柏崇嶼收集的橡皮雕塑,“那個固執的孩子,正在用所有理性拼湊你的光芒。”
錦書澈的睫毛劇烈顫動,記憶閃回校醫室裡柏崇嶼濕透的襯衫,還有他在暴雨中顫抖着為自己降溫的模樣。白霧突然翻湧,他看見柏崇嶼守在病床前,将微型心率監測器貼在自己胸口,概率計算器屏幕永遠定格在“等待蘇醒”的字樣。
“可我是他公式裡的錯誤項...”他的聲音被風聲撕碎。母親突然上前擁抱他,溫度透過虛幻的軀體傳來:“你是他最珍貴的變量。”天空再次裂開,無數橡皮星星墜落,照亮了他從未注意到的——自己眼底微弱的渴望。
現實中,柏崇嶼攥着最新的腦部CT影像,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醫生的聲音混着監護儀的嗡鳴:“雖然體征平穩,但何時蘇醒...醫學無法預測。”他突然抓起概率計算器,在空白病曆紙上瘋狂書寫,公式間夾雜着歪歪扭扭的字迹:“我要計算出你歸來的每一種可能。”
而在夢境深處,錦書澈望着母親身後逐漸清晰的柏崇嶼,終于伸手觸碰那道藍光。當指尖相觸的刹那,莫比烏斯環般的循環終于出現缺口——或許,他的“無意義”,正是某人生命中最不可替代的解
心電監護儀的滴答聲在第三天清晨突然紊亂,柏崇嶼猛然從折疊椅上彈起,概率計算器從膝頭滑落,屏幕在地面映出他布滿血絲的眼睛。錦書澈的睫毛顫動着,蒼白的唇間溢出含糊的呓語,消毒水氣味中混進了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瞳孔對光反射恢複!”柏崇嶼抓住少年微涼的手腕,喉結劇烈滾動。三天來持續記錄的體溫曲線、血氧飽和度數據在腦海中瘋狂閃回,他顫抖着摸出鋼筆,卻在病曆本上畫出歪扭的線條——這是他72小時未合眼的證明。
錦書澈睜開眼時,正對上柏崇嶼放大的瞳孔。少年的白襯衫皺得如同廢紙,領口沾着幹涸的湯汁,銀色鏡框歪斜地挂在鼻梁上。“根據格拉斯哥昏迷評分标準,”柏崇嶼的聲音沙啞得不像自己,“你現在...”
“還在浪費計算資源?”錦書澈别過臉,喉間泛起苦澀。他瞥見床頭櫃上堆積的橡皮雕塑,從簡單的星星到複雜的雙螺旋結構,最頂端放着個未完成的太陽,邊緣還沾着暗紅的血迹。記憶如潮水湧來:刀刃劃破皮膚的刺痛、母親虛幻的擁抱,還有黑暗中始終閃爍的概率計算器藍光。
柏崇嶼突然扯開襯衫,露出心口貼着的微型監護儀:“這是你昏迷時的心跳波形。”他将平闆電腦推到病床前,屏幕上跳動着色彩斑斓的頻譜圖,“我把它們轉化成了音樂...”顫抖的手指按下播放鍵,病房裡響起混着雜音的鋼琴旋律,每一個錯拍都對應着錦書澈某次微弱的生命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