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您醒了嗎?”門外傳來侍女小心翼翼的詢問。
“進來吧。”安源坐起身,絲綢睡衣滑落,露出肩膀上一道淡疤。
那是九歲那年她執意要為叛逃的安言辯解時,被家法鞭子抽中留下的。
侍女為她梳理及腰的黑發。鏡中人長相溫柔,卻又因為是冰系異能者而帶着與生俱來的冷漠。
“今天不是事務所考試嗎?”侍女輕聲問道,“去那麼早是有别的安排?”
“嗯,夏隊長讓我早些去。”安源看向桌台前的文件夾。
『異能事務所五十一區訓練安排·負責人:夏禦雪』
成為夏府大小姐的直屬部下固然是殊榮,但更令她心跳加速的是能與那個人同隊——
異能事務所連續四年穩居榜首的九一。
——
這是她的第一次單獨訓練,車駛入事務所停車場時,她不停整理着裝。
與此同時,一輛啞黑滑入負責人專屬車位。安源的心猛地一跳,抓起背包趕緊推開車門。
那邊主駕車門打開,夏禦雪修長的腿先邁了出來,她套了件簡單的灰色高領毛衣,看起來比平時柔和些。
“夏隊長早。”安源不自覺地繃直脊背,快步走了過去。
夏禦雪隻是微微點頭,将車門輕輕關上才開口:“比約定時間早了三十分鐘。”
透過小開的車窗,安源能看見副駕上躺着一個人。
是九一,身上搭着夏禦雪的黑色羊絨大衣。
“她......九一姐在休息?”安源放輕了聲音。
“我們昨晚出了任務。”夏禦雪擡手将車窗調成隐私模式,“怎麼來那麼早?”
“我、我想提前熟悉場地。”安源抓緊了背包帶。
“跟上。”
簡單的兩個字,卻讓安源如蒙大赦,她小跑着跟上夏禦雪的步伐。
“你的異能報告我看了。”夏禦雪開口,“精準度不錯,爆發力不足。”
安源點點頭輕聲道:“我會加強訓練的。”
夏禦雪側眸看她:“緊張?”
“......有點。”安源老實承認,她又補充道:“畢竟是第一次接受您的單獨指導。”
室内訓練室門緩緩打開。夏禦雪走向高台:“不用緊張。”
“先做基礎測試。”她的聲音在空曠的訓練場裡回蕩,“我看看你的極限。”
安源深吸一口氣,站到場地中心,她能感覺到夏禦雪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寒氣在安源掌心凝聚,就在第一道冰錐即将成型時,身後突然傳來一聲輕響。
夏禦雪故意用靴跟敲擊地面幹擾她。
安源手一抖,冰錐“啪”地碎裂在地。
“我、我馬上——”
“沉肩。”夏禦雪已經走到她身側,“你太緊張,冰系最忌諱心浮氣躁。”
安源咬緊下唇,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再來。”夏禦雪退後兩步。
——
羊絨大衣蓋在身上,她将臉埋進衣領深處,仿佛這樣就能隔絕整個世界。
她想起在夏禦雪家門前避雨的那個時刻。
——如果時間停滞不前,如果永遠暫停在這一刻。
但安心并沒有持續多久。
意識被撕成兩半。一半在說“快醒來,考試要遲到了”,另一半卻沉在黑暗裡不斷下墜。
無數條鏽迹斑斑的帶着黑色液體的鎖鍊纏住她的四肢。
遠處站着祝七,他戴着那副永遠不摘下的狼面具:“你早就沒得選。”
然後她又被放下來,站在一眼望不到頭的冰面上。
她低下頭,冰層中是葉着霜,久看卻又是夏禦雪。
到底是誰?
“你瞞着我,壞孩子,你一直都在瞞着我。”
九一猛地驚醒。車裡安靜得可怕,隻有她的急促喘息在狹小的空間裡回蕩。
她擡手按住太陽穴。
——好痛。
九一摸向腰間,藥瓶已經不在了。
祝七說得對,她吃太多了。
九一将額頭抵在溫熱的車窗上,忽然很想像一個普通不過的學員那樣,推開門跑進訓練場,讓夏禦雪手把手糾正自己的動作。
“再撐一會兒......”她對自己說,“等考試結束就去找祝七拿藥。”
她知道的太多,能說的太少。就像被困在透明的牢籠裡,看得見所有的關切,卻不能觸及任何人。
九一沒有下車,隻是透過車窗望出去。
夏禦雪和安源從室内訓練場走出來。安源跟在她旁邊,一直乖巧點頭,時不時還偷瞄夏禦雪的側臉。
安源學着她的動作,卻總是差那麼幾分火候。夏禦雪沒有不耐煩,隻是微微傾身,輕輕托起安源的手腕。
九一不需要被這樣教。
九一總是做得很好。
九一也不是冰系異能者。
九一隻會力竭時被葉着霜的棍子挑翻,然後被呵斥“滾起來”。
九一擡手按了按胸口,不舒服,或許是鎮痛藥副作用。
考試時間快到了,可身體卻像是被釘在了座椅上,動彈不得。
——她不屬于這裡。
不屬于這個明亮、有序、充滿規則的世界。
黑市的陰影已經滲進她的骨縫,而聖潔的冰系異能者,天生就站在光裡。
九一扯了扯嘴角,她知道自己這樣像什麼。
——像那些不得善終的雷系異能者。
算計、陰郁、滿身謊言,像一團随時會炸開的雷暴雲,最終在自我毀滅的轟鳴中消散。
可她不是雷系,連轟轟烈烈死去的資格都沒有。
葉着霜的辦公室門虛掩着。九一敲了敲門,沒等裡面回應就直接推門而入。
葉着霜翻閱文件,聽到動靜,擡頭,眉頭微皺:“昨天跑哪去了?”
九一沒回答,徑直走到她對面坐下,直直盯着她。
葉着霜放下鋼筆:“天上是你家?十多樓說翻就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