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皇上請安,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都平身吧,”康熙折扇輕搖:“宮外不拘虛禮。”
“謝主隆恩。”衆人起身。
易枕清還沒見過龍顔,好奇偷瞄時正同他視線相撞,誰會知他也正瞧着自己。
那布衣天子折扇大笑,慈眉善目卻又不失天子威嚴,驚得她慌忙垂首。
“易揚,這便是你的掌上明珠吧。”康熙笑問。
易揚趕緊拱手:“回皇上,這就是我家那瘋丫頭,剛從嶺南野回來,衣裳都沒來得及換……”說着瞪了眼易枕清,“胡言亂語的,沖撞了聖駕。”
“嗳——”易揚這邊急欲請罪,誰知康熙卻氣緩聲慢嗳了一聲,不以為然地搖頭,“既然南獅可許女子舞獅,那北獅規矩也該改改了,這丫頭說的也沒錯。”
沒等易揚回話,康熙直接将扇子一合:“這樣,半個月後朕過壽,讓這倆丫頭給朕舞獅助興,如何。”
易枕清一時間心領神會,知道聖上金口玉言,此為天賜良機,便急拽雷鳴夏叩首:“謝主隆恩!”
易揚輕呼口氣,隻得把窩囊氣都憋在心裡,面上不敢有任何不虞。
康熙見易枕清俏皮機靈得很,便不由向易揚笑問:“清丫頭可曾許配人家。”
易揚還未答,秦觀祿和晏照玄均瞳孔一顫,喉頭收緊,一時後背冷汗淋漓,卻聞易揚沉聲道。
“已有婚配。”
康熙笑而不語,折扇輕敲掌心,繼而轉眸看他卷着的褲腿,“是陳年舊疾又犯了吧?”
不待易揚赧然颔首,他便甩開扇子,“走,随朕湯山坐湯。”
“謝主隆恩。”
*
湯泉水面熱霧袅袅,泉水泠泠聲入耳。
康熙被熱氣蒸得滿面紅光,将雙臂舒适地挂在後背岩壁上,不經意掃了眼易揚胸膛前的舊刀疤。
還是當年擒鳌拜時替他擋的刀傷。
他神思所至,突然捧起水往他那疤上潑,老頑童一般樂得直拍水花。易揚抹了把臉上的水,低頭看那道疤,亦是輕聲低笑。
“許是朕上了歲數麼,”康熙後腦勺枕着石頭,閉眼歎氣,“現在早膳吃了啥轉頭就忘,倒是十幾二十幾那會兒的事,越想忘越清楚。”
“皇上龍體康健,那麼遠的事情都記得清,”易揚呼口氣,吹散眼前白霧,“草民可都記不清喽——”
池子裡水霧騰騰,康熙忽然往水裡一沉,隻剩個腦袋浮在水面:“當年為了擒鳌拜,朕偷偷組了善撲營,你,雷生達,韓大力……”
他說着說着笑起來,眼角的皺紋堆成褶子,仿佛十分懷念當年英勇無畏的自己和他們:“還有安——”
嗓音忽地一頓,他睜開眼睛。
易揚手裡剛捧起的水全漏回池子裡。
康熙往水裡沉了沉,溫泉水漫過下巴:“當年善撲營散了,你們幾個躲得遠遠的……可是心裡懼着朕?”
易揚也沉下身子,聲音在溫泉岩壁内空靈回響:“那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嘩啦一聲水響,康熙靠回石壁:“你那兩個徒弟,倒是好苗子。”
“皇上擡愛了。”易揚也輕輕坐直身體,又掬起水往身上潑去。
康熙閉目靠在池邊石壁上:“晏照玄在廣海訓練水兵很有一套,頗有你當年的風範,處事不驚,臨危不亂,連摩沙島族群派去的黑衛都不能奈他何……”
“都是皇上事先安排的眼線周旋得好,小徒此次方能于廣海府安穩行事。”易揚掬了捧水淋在肩上。
康熙突然眯起眼睛,水面倒映着他半明半暗的臉。
“隻不過今天朕看到他,總覺得有些面熟,像是有幾分故人之姿……”
易揚手中掬水的動作一停,不過一瞬又垂眸漫不經心地灑到身上,沒有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