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内。
一支朦胧細小的燈火輕輕搖曳在漆黑濕滑的宮道上,偶然遇見一隊巡邏侍衛相向而行也是不讓寸步,如一尾遊魚不緊不慢地分開水波,又脫離了它們,向着皇宮深處唯一一處留有華燈的地方徐徐行進。
沈侖行至鳳儀宮前,順手把提燈遞給了宮門口站立的一個太監,理了理衣服,提步而入。
宮内被一盞巨大的琉璃燈映得明亮無比,連地闆都發着一種華貴的光澤。
一個女人儀态萬千的坐在鳳位上,正垂着頭對着一杯茶細細的吹着涼風,冠上滴的南海珍珠絲毫不動,在額前盈盈作色。
女人保養得宜,膚若處子,仔細看也瞧不出來真實年紀,仿佛就是二十來歲的面貌。
“皇後,沈侖來了。”沈侖向前半跪一步,單膝沾地,穩穩地跪在了大殿中央。
“沈卿?沈卿不必多禮。”一個年輕而略有驚慌的男聲在大殿内傳來,似乎還帶着一絲的擔憂。
沈侖聞言擡頭一看,遙遙望去,隻見一個身形端正稍顯稚嫩的身影從殿内桌前起身。
此人正是當今聖上李守成。
沈侖眼睛一花,立刻又跪了下去凝眉道:“皇上恕罪!微臣失言了。”
當年帝後一夜駕崩,先帝當時唯一成年的皇子李文譽也不在京,他作為皇後唯一的親子,饒是再不受先帝寵愛衆臣也隻能推舉他繼承大統。
可他資質向來弱于其兄,朝上對他心存懷疑的人也不少,就在整個宮廷搖搖欲墜之時,是沈侖在翠微寺養傷期間一封一封給他傳書讓他穩坐龍庭。
那段時間的勞心勞力,結果就是沈侖的身子如今一擊即碎。
“沈卿夤夜來此,是否有要事?”
皇帝掀開了風簾,沈侖今夜異于平常,一般來說他是不愛夜闖宮門的,而現在他渾身都是冷氣灰撲撲地跪在大殿上,不禁有些疑慮。
沈侖沒有回答他的話,反而微微蹙眉,輕聲問道:“陛下這個時候還在批奏表?”
話音剛落,一旁的内侍稍趕緊湊到沈侖跟前小聲說道:“今天被崔老給問了,說是前兩天的奏折還沒回呢。”
沈侖眉頭一挑,對面響起了一陣可疑的咳嗽聲。
“陛下,早些休息吧,今兒批不完明兒批,不至于被他們這樣問來問去,真要是急了,他們就不會隻是單純的遞折子了。”
皇帝點點頭,有些尴尬地将折子捋到了一邊。沈侖自小跟着他的母後,他對沈侖如兄長一般敬重,但沈侖也隻在他初登基的那段時日過問政事,後來自己親政後從未僭越。
“臣今晚辦事疏漏,有要緊的事請陛下幫個忙。”沈侖輕輕用袖子遮了下唇,言語之間有些凝重。
皇帝大手一揮:“沈卿直說便可,無須遮掩!”
沈侖仿佛為難地垂頭緘默了片刻,緩緩道:“微臣疏漏,今日一個不小心抄殺了尚書府,想讓陛下幫一個忙……”
李守成聞言霎時瞪大雙眼,腳步踉跄,一把扣住了旁邊的鎏金獸頭上,其餘幾個太監也是如遭雷劈,愣了幾秒才趕緊把皇帝扶了回去,安慰道:“皇上,沒事!沈、沈大人有數的!”
“不就是把尚書府給抄了嗎?”
說罷,那名内侍期期艾艾地看向沈侖,咽了口口水:“是吧,沈大人。”
“這個,微臣……”
沈侖略帶遺憾地看着被一群太監手忙腳亂包圍住的人,火上澆油一般道:“微臣還一不小心,把尚書府家的女兒,一個叫格寶的孩子,給放走了,聽說她手裡不少陳安同黨的證據……”
驟然,一個勃然大怒的女聲登時在他耳邊響起,随後聲音重重疊疊的傳入沈侖的耳朵,如巨浪拍擊,層層回蕩。
恍惚之中,沈侖看見之前那位身着華服,明豔動人的女人正對自己擊案大怒,斥道:“沈侖!你瘋了!”
“沈侖。”沈侖驟然瞪大雙眼,心髒被猛擊了一下,沉默了片刻,女人的缭亂聲音也冷靜了許多,可還是忽遠忽近的。
女人目光如炬地凝視着他:“你不累麼?”
“遠不累呢。”沈侖閉眼沉思了片刻,輕柔而笃定地說道。
女人微抿雙唇地看着他,眼神黯然了一秒,露出了一絲似有如無的苦笑:“沈侖,你比以前要堅強許多……”
“你早就不需要我了……”
沈侖嘴唇微微發抖,像一隻驟然離母幼崽,下意識脫口而出:
“我……我不是……”
“沈卿?沈卿!你說什麼?”一個虛弱且略微帶喘的聲音響起,女人的身影逐漸消失在沈侖的眼前,慢慢變成了那個肖似她的男人。
李守成神色複雜,抿唇望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