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谒了然地點頭:“楊長使,在下想請問一下您,此地偏僻路遠,還是在二樓,您是如何走到這裡的?怎麼還撞上您部下了?”
對方哽聲一愣,又忽然似乎想到了什麼,理直氣壯道:“是黃偉對我說有話要說,讓我跟他去一趟,所以——”
前幾個字甫一脫口,周谒仿佛攫取到了什麼似的,眼神驟然揚厲了起來:
“……您與他是同走的?”
衆人的目光愕了一瞬後紛紛射向楊長使,楊長使此時驟然成為衆矢之的,意識到事情不對,連連擺手道:
“不!不是!”楊長史額頭滲出細密汗珠,呼吸越發急促,“是我看他剛走!就悄悄跟在他後面——我過了一會才進的屋子!因為想着還是不要一起走的好,畢竟我們曾有過節,我怕他要殺了我,所以,我就在門前,等了一會兒才進去的。”
楊長使腦中千轉百回,幾乎透不過氣來,呼吸都比原來急促許多,此時,一抹淺灰色的已經悄然浮現在他的身後。
——範宏凝眉緊盯着仍自說自話的人,雙唇緊緊抿住,心下倍感不妙。
“原來如此。”周谒收了前段的話,又問道:“那您是在門前等了一會,然後推門就看見此人已經倒地不起了?”
楊長使想都沒想:“正是!”
“那在下就不解了——”周谒為難的背過身去,眼含深意的看了一眼置之度外的沈侖,“此時夜色深沉,月色也不甚光亮,房中又未點燈,能做亮的,也就是他手中這個小小的火折子,大人眼神不錯啊。”
“這……”楊長使被堵得一口氣都出不來,梗着脖子說道,“這有何難!隻憑這隻火折子,我便看得清清楚楚!”
周谒也有了興趣似的:“您看見什麼了?”
沈侖在暗中已經無奈的翻了一個白眼,十分無語的望向還在急頭白臉的楊長使,而那人仍越說越快,好像急着把自己摘清楚,竹筒倒豆子的什麼話都往外冒,連周圍的人都不禁有些側目。
“我看見——”楊長使狠一咬牙,目光直直射向半個身子都隐沒在周谒身後的人,指頭也如利劍一指,“我先是聽他與黃偉争吵,定是為着昨日酒樓之事懷恨在心,接着我就聽見黃偉倒地的聲音,這才趕緊推門進去!轉眼發現這小子翻窗跑了!那串珠子!他腰間綁的那串珠子被黃偉抓下來了!”
話一剛落,室内氣氛陡然一變,之前毫不起眼的男人一下成為衆矢之的,衆人的目光都聚向了沈侖與他的腰間,盡管周谒再遮,也能看個模糊——确實是有一串明顯扯開的墜子,隻有上面還有一小塊玉佩,下面的流蘇卻已經散的不成樣子。
楊長使咬緊牙關,眼睛裡差點猝出了火——他生怕沈侖當場反咬。
沈侖面容未動,隻是歪了歪頭,不發一字,仿佛在聽什麼荒唐笑話,對周遭目光渾不在意。
周谒餘光掃過沈侖,見沈侖無動于衷,追問道:“大人親眼看見是他了?”
楊長使不吭聲。
周谒側頭一笑,燭光在他眉眼間跳躍,長睫在眼下投下細碎陰影:“當真是他?”
“我看得清清楚楚!”楊長使雙眉揚起,眼中火氣已經直上雲霄,負手冷笑道,“你難道是在懷疑本官!知縣——”
方才聽得一愣一愣的知縣驟然回神:“您、您說……”
“知縣。”
周谒硬生生地搶斷了怒火沖天的楊長使,俯身拾起地上的火折子,細細在手中看着,輕吹了一口氣又将它扔向腳底——
火折子閃動了幾下,搖曳起了微弱的燭光,幾下掙紮後便猝然一響,火光瞬間被夜色吞噬。
“哎呀!”剛才一直沒有說話的伽藍突然出了聲,當場的人被驟然響起的女聲一下吸引住了注意力,“這火折子一落地便滅了,怎麼也照不明整間屋子吧!”
衆人随之一怔齊刷刷望向地上殘存的火折子:若是真如楊長使所說,先是聽見了聲音再趕忙進屋,而此時火折子早已熄滅,屋中漆黑如夜,哪能看到他人所在?
“夠了。”楊長使身旁一直站着的灰衣男人閉眸沉聲道,“這位少俠觀察入微,想必我們的人說了謊話。”
說罷,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看了一眼站在旁邊面若金紙,抖如篩糠的矮個男人後,又轉了一個彎道:“可是在下也有一點不明。”
周谒将火折子遞給差役,淡淡道:“什麼。”
“兇案發生時火折落地,自然看不清室内何人,”範宏冷笑了一聲,“可他腰間的珠子無緣無故地滾落了一地,他又從未進過此屋,豈不是太可疑了嗎!”
“知縣秉公辦理,那就将此人——”範宏橫了一眼沈侖,“也一并關押起來!”
知縣正待發話,忽聞“铮”的一聲劍鳴。周谒腰間長刀已出鞘三寸,寒光映得他眉目如霜:
“你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