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窗外落了小雨。
書房裡,水珠在玻璃上留下一道道斑駁的印記,窗外那棵古老的梧桐樹發出簌簌的響聲。
世界仿佛在此時既靜谧又喧嚣。
台燈的暖色光照在筆記本的翻頁,黎幼聽戴着耳機,一首《Let It Rain》在耳蝸清晰流淌,她握着筆,前幾句歌詞緩緩唱出來。
她在紙上落筆——
【大部分人都以為的真相就是正确的嗎?那被忽略的視角又是什麼呢?】
結尾标注了時間,天氣。
2024.07.21。周日。小雨。
做完這些,黎幼聽靜靜地阖上筆記本封皮,走到床邊掀開被子,大半個身子都縮在被褥裡,是一個看起來非常有安全感的姿勢。
耳機沒有取下來,之前那首歌還在單曲循環。
“I've been waiting for a sign”
(我一直在等一個信号)
“To come along and shed some light
(希望有人過來給我一些提示)
“Tell me which way I should go”
(告訴我應該怎麼走)
伴随着那道舒緩溫和的嗓音,黎幼聽懷裡抱緊另一隻枕頭,漸漸入夢。
……
“那現在呢?我們要怎麼辦?聽聽她還這麼小,我們就要離開……”
是沈素婉的聲音。
客廳似乎是有張椅子被輕輕拖動了一下,很細微的一聲。
黎幼聽不知道自己怎麼就聽清了,還有黎添白微沉輕柔的嗓音,“沒關系的素婉,不要怕,有我在呢,咱們的聽聽絕對不會受到一丁點傷害的。”
沈素婉撫着發梢,擦過耳畔,思忖片刻後,像是做了一個極其重要的決定,她冷靜地說:“添白,我要去給清清打個電話。”
黎添白知道她的意思,“好,去吧。”
……
眼前的畫面又陡然跳轉,不是在家中,而是在城市裡,底下是車水馬龍的街景,四周是萬家燈火,明亮耀眼。
黎幼聽意識到自己是在做夢,但遲遲沒辦法掙脫夢魇,清醒過來。
——因為她看見那條路上疾馳的車輛被另一條輔路拐過來的大型運貨車撞進了河裡。
一刹那,車身迅速旋轉。
她看清楚了駕駛座和副駕駛兩人的面容,她着急喊道:“爸爸,媽媽,危險!快砸車啊!!!”
最終也沒有發出實質性的聲音,即使她努力呼喊着,撕心裂肺,車裡的人還是被重力和慣性甩到了湍急的河流裡。
“——嘩啦”
車身急劇下墜,然後了無蹤迹。
……
“小聽,過來,給你爸爸媽媽磕個頭。”大伯母柳君媞捏着帕子擦淚,眼角都紅腫了,她還在抽噎,心疼地把穿着黑裙子的小黎幼聽攬進懷中。
黎幼聽看了看貼在石碑上的照片,又扭過頭,望向身後圍着的一群人。
大伯,叔叔……
還有好多陌生人,她大部分不認識。
黎幼聽彎下膝蓋,跪在柳君媞保镖準備好的軟墊上,小手按進泥地裡,微微趴下去,磕了頭。
再起身,掌心被泥水弄得濕哒哒的。
又髒又黏。
她想回家了。
她一直都知道這裡不是她的家。
*
機場航站樓。
國際到達的出口前停了輛惹眼的粉色奧迪,雖然不是頂配,但顔色足夠亮,吸引了來來回回的許多路人的目光。
遊斯朝倚着車門,視線漫不經心地落在某處,他不說話的時候看起來很難靠近,可這也并不妨礙他成為一道風景線。
十多分鐘後,遊念拖着行李箱走出來,耳邊還在聽電話,“好啦知道了媽媽,你也不看看我都多大了,怎麼可能會被陌生人拐跑啊!”
遊念一邊應付孟女士催她立刻回家的叮囑,一邊擡起頭,看到前方站着的人時,她笑着說:“微芸小姐啊,你不覺得你更應該看着我哥,小心他别被女孩子們吃幹抹淨嗎?”
“我先不說了,mua~挂啦。”
遊念果斷按滅屏幕。
距離上一次他們倆見面已經半年多了,遊念揣好手機,急得行李箱都沒拿,飛奔着沖到遊斯朝懷裡,雙腳跳起,像隻八爪魚一樣挂在他身上。
“哥哥,好想你啊!”遊念的腦袋在他肩膀上蹭了蹭,幾秒後跳下來。
她沒去管身後的遊斯朝說了什麼,垂着腦袋,四處看了看自己的小粉座駕,像給小動物順毛一樣摸了摸,“哇哦!好漂亮!”
遊斯朝一把牽制住她的後頸,嗓音涼涼,“遊念,你敢用我衣服擦汗。”
遊念緊張地閉上雙眼,鼓着腮,然後偷偷睜開一隻眼睛,下一秒裝作委屈巴巴地說:“哥哥,北城的夏天太熱了,汗都滴到我眼睛裡了,好疼。”
遊斯朝看她撒謊,不戳穿,“上車。”
“我們今晚一起回家嗎?”遊念心不在焉地拉着安全帶,問這句話時沒有剛才那麼調皮。
粉色奧迪在高速上行駛,窗外最後一縷夕陽灑進來,光暈黃澄澄的,有種回家的雀躍和溫馨。
到達住宅區,遊斯朝拎出行李箱,遊念眨着眼睛,撇撇嘴,還想再努力一次,“哥哥,咱都到家門口了,真不進去吃個晚飯?”
遊斯朝頭也不擡,動動唇,“你替我問好,車還要再試幾天。”
“關車什麼事?”遊念有些炸毛。
遊斯朝:“不回,你進去吧。”
遊念不滿地輕哼,大力從他手中拽回行李。
看她快走遠,遊斯朝叫住她,遊念驚喜地扭過頭,“哥哥,你改主意啦!”
他擡眸,隻說:“念念,畢業快樂!”
*
晚上十點多。
遊斯朝回到研究所宿舍。
開門的動靜不小,但屋内幾個人的聊天聲音比較大,所以沒人關注到他進門,還是幾盒外賣放到桌面上時,柏一舟才轉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