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是夜班，護士回答完他的問題，表情多少有點不耐煩，遞出幾張診療單，“你去前面繳費吧，這些都是。”
“好的，謝謝。”
遊斯朝捏着那幾張單子，離開走廊。
到了收費窗口，值班的就一個人。
遊斯朝拿出手機掃碼付錢，然後靠在窗口前面給趙彥秋發了個已經沒事了的消息，對面也在下一秒給他回過來：【那就好，我先睡了。】
遊斯朝沒退出微信，打開訂房小程序找了附近的一家酒店，他留在醫院守着的意義不大，現在還沒到三點，滿打滿算還能再睡四個多小時。
收費口的工作人員把單據通過玻璃推給他，無意中看了他一眼。
外面還在下雨，他剛戴着鴨舌帽進來，現在帽檐往上掀了掀，側着臉，她看清了藏起來的那雙眼睛，像黑夜裡的琉璃燈，亮澄澄的。
她熬了幾宿夜班的瞌睡蟲徹底被這副樣貌驚醒，但他已經接過單子，轉身走遠了。
醫院的八卦是捂不住的，沒領導入駐的私下小群裡已經發了一張偷拍的照片。
是他的背影。
*
第二天早上，七點多。
遊斯朝進了電梯，醫生護士們還沒到交班時間，他拎着一袋包子和兩杯南瓜粥走進來，有幾個護士的目光有意無意地瞥着，和昨晚在聊天群裡發言的是同一批人。
她們全都認出他了。
遊斯朝從小到大沒少經曆過這種目光，他不做停留，伸手壓了壓帽子。
柏一舟被推到了留觀區的病床。
可能是昨晚吸氧的緣故，他今早醒得格外準時，六點多睜開眼，然後發現身邊空無一人，他衣服的口袋裡也沒有手機。
剛想問護士借人類智能的電子設備使用一下，發現想找的人走進門來了。
遊斯朝嘴裡銜着半個包子，剩下那袋放到柏一舟左手邊的櫃子上。
他絲毫不客氣地坐在柏一舟的床邊，咬着豆腐粉絲包，指着，“喏，哥給你帶的，青菜包子，不是肉，這回不能再過敏了吧。”
柏一舟睜睜眼睛，他想看清遊斯朝臉上的表情，奈何腫起來的眼皮沒完全消下去。
整個樣子顯得荒誕又滑稽。
遊斯朝心死般别過臉，伸出巴掌推着柏一舟的動作，冷靜說：“不要看了，你現在很醜。”
柏一舟那張臉雖然比不上遊斯朝一股子渣男味兒的俊朗，但好歹高中時代也是上過校草選拔榜的，不至于到醜的地步。
似乎是為了驗證這點，柏一舟伸手在遊斯朝褲兜裡摸手機。
黑屏一照。
柏一舟的心徹底死了。
手機還給遊斯朝，他拿起袋裡的素包子幹巴巴地啃了一口。
大概是老闆買的這批青菜老了，味道苦，柏一舟吃第二口的時候，差點哭出來，“遊啊，我以前真沒有海鮮過敏史，肯定是趙彥秋昨晚那個星座預測不靠譜，他剛說完，我當天就……”
剩下半句話沒說，柏一舟嘴裡的包子還沒嚼完，他看向門邊 ，突然改口道：“好像也沒那麼不準，遊，我好像遇見我的小桃花了。”
幾乎是同步。
順着柏一舟的視線，遊斯朝轉過身。
現在是交班時間，留觀室門口出現了兩個身影，黎幼聽微微低着頭，看向手中的紙質記錄表。
林久久站在她旁邊，接着說：“昨天夜裡送過來一個海鮮嚴重過敏的，錢醫生說要留在這裡觀察兩三天，還引起了荨麻疹。”
“行，我記住了。”
黎幼聽點頭。
目光剛從記錄表上移開，黎幼聽察覺到有一道視線不遠不近地望過來。
林久久也看向前面。
我去。
有帥哥！
也就是林久久還保持着基本的職業道德，這句話隻在她心裡歡呼，并未說出口，她指了指帥哥身後的病床。
“黎醫生，就是那位，海鮮過敏患者。”她的語調和表情都完美無瑕疵。
實打實的正經。
黎幼聽抿唇，表示知道了。
遊斯朝全程沒有發出一絲聲音，不是故意要假裝不認識，而是突然發現——
在醫院。
她或許不太方便與他相熟。
正當遊斯朝努力自然地颔首，就像普通病人家屬對待一位醫生時。
他聽到她說：“遊斯朝？”
他擡起頭，濃黑明亮的瞳孔裡盛着她一整個身影，語調波瀾不驚，尾音帶着點沒休息好的沙啞。
“嗯，這是我朋友，柏一舟，昨晚吃了三文魚和北極貝之後半夜過敏。”
說完，他眼睫往下垂了些。
林久久在一旁愣神。
帥哥原來和聽姐認識啊！
半躺着的柏一舟視線如炬，可惜眼皮太腫脹，沒人看得出他的目光有多麼灼熱。
黎幼聽上前半步，對柏一舟伸出手，“胳膊内側翻過來，我看一下尋麻疹消退了多少。”
“好。”柏一舟堪稱溫柔地擡起手臂。
檢查完，黎幼聽直起身，對他們倆交代幾句，“錢醫生開的藥膏記得擦，今天還需要再輸液，飲食方面清淡就行，其他的無大礙。”
遊斯朝眼見柏一舟如同孔雀開屏的醜樣子，眉心跳了跳，咬牙替他答應，“嗯。”
黎幼聽把記錄表遞給身後的林久久，側過去的瞬間，餘光一瞥。
遊斯朝手腕與桡骨銜接處的傷口裂開了。
正在冒血珠。
黎幼聽不由分說地拉過他的手臂，盯着那道血痕，旁若無人地說：“遊斯朝，你怎麼又受傷了？”
遊斯朝看着她的後腦勺，一時無話，胸腔某處跳得厲害，耳膜也被震得發疼。
她這個姿勢确實暧昧，但她身上的白大褂又彰顯着專業，遊斯朝垂眸，空攥了攥指尖，“昨晚撞到了，可能是剛才沒注意。”
黎幼聽仍然維持着傾身的動作，仔細觀察着傷口的大小與深淺，确定不需要給他打一針破傷風，叮囑道：“待會去消毒，天氣太熱，不需要包紮。”
遊斯朝：“好。”
黎幼聽松開他的手腕，遊斯朝聞到了她身上若有似無的味道，不是香水味，像雨後的冷杉，沾了點兒柑橘調，青澀又帶着涼意。
但香味沒駐足太久。
她離開了留觀室的門。
遊斯朝的手落在褲縫中間，看着她的背影，感覺後背出了一層薄薄的汗。
夏天。
真的是太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