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身影從人群中踉跄沖出,李西月撲跪在地,緊緊抱住李建陽癱軟的身軀,難以置信地看着她的父親。
她猛地擡頭,猩紅的雙眼死死鎖住謝凝夭,泣血般嘶吼:“我要殺了你!”
謝凝夭漠然垂眸,劍尖滴落的血珠砸在地面,淡然道:“你還沒這個本事。”
話音未落,她手腕一擡,無奇劍寒光流轉,直取李西月咽喉。
就在劍鋒即将觸及李西月肌膚的刹那,一道身影再次橫插其間,沈言白手中的劍格擋在前,聲音低沉而急促:“她是無辜的”
謝凝夭的手腕驟然一滞。
無辜?
李西月是無辜的?
那謝家上下數百口慘死的冤魂,難道就不是無辜的嗎?
這荒謬絕倫的言語,聽在謝凝夭耳中,隻覺無比惡心、僞善、荒唐至極!
謝凝夭緩緩擡起染血的臉龐,直視沈言白,譏诮道:“你說這話,難道不覺得可笑至極嗎?”
沈言白深知自己的話語蒼白單薄,無力如風中殘絮,但他依舊穩穩擋在李西月身前,寸步不讓。
謝凝夭心頭的殺意如藤蔓瘋長,不甘與怨憤幾乎将她吞噬。
為什麼?為什麼沈言白要這般護着李西月?
為什麼?他與李西月分明素無深交,為何偏要擋在她身前?
憑什麼?憑什麼李西月就能得到他這般不顧一切的庇護?
壓抑已久的戾氣與委屈在胸腔中左沖右突,尋不到出口。
兩世輪回,她從未見過沈言白如此袒護過自己,謝凝夭不得不承認,那翻湧的妒火與不甘,狠狠灼燒着她的五髒六腑。
即便這一世,她已決意斬斷情絲,與他再無瓜葛,可眼前這一幕,的的确确,真真實實,像一根淬毒的尖刺,深深紮進了她的心窩。
“我若偏要殺她呢?”謝凝夭的聲音淬着冰,一字一頓。
沈言白喉結滾動,隻能艱澀道:“凝夭,你信我一次,好嗎?放過她這一次。”
謝凝夭手腕一擡,染血的劍尖陡然調轉,森然寒光直指李西月。
李西月見狀,亦是不甘示弱,踉跄爬起,抓起地上一柄散落的長劍,欲越過沈言白,要與謝凝夭拼個魚死網破。
她嘶喊着,挺劍便向謝凝夭刺去。
謝凝夭嗤笑,劍鋒輕巧一撥,铛地一聲便将李西月手中長劍震飛。
同時左掌迅疾拍出,結結實實印在李西月肩頭。
李西月痛呼一聲,再次狼狽跌倒在地,這一次,她痛苦地蜷縮身體,雙手死死捂住小腹,眼底終于漫上真實的驚慌。
周遭依舊是一片令人心寒的冷漠旁觀。
李西月強忍劇痛,仰頭死死瞪着謝凝夭,泣血詛咒:“殺了我!否則......我一定會殺了你!”
謝凝夭居高臨下,劍尖微垂,寒聲道:“這是自然。”
就在她手腕蓄力,金丹生出一股如針尖般的刺痛。
謝凝夭身形一僵,臉色驟白,淩厲的目光看向沈言白:“你想幹什麼?”
沈言白趁她受制,欺身上前,一把死死攥住她持劍的手腕。
他傾身貼近,用僅容兩人聽聞的氣音道:“凝夭,住手!至少......至少她腹中的孩子是無辜的!”
謝凝夭瞳孔猛地一縮,難以置信地看向沈言白,聲音因驚怒而微微發顫:“我憑什麼聽你的?”
沈言白啞然,回應她的隻有金丹上被禁锢的黑氣寸寸刺痛。
“呃......”謝凝夭悶哼一聲,額角滲出冷汗,猛地甩開沈言白的手,帶着決絕的恨意。
她捂着劇痛的心口,踉跄後退一步,目光掃過沈言白和李西月,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中擠出,“沈言白......你最好祈禱,别讓我再看見她!”
話音未落,她強忍金丹處翻江倒海的痛楚,決絕離去。
沈言白望着謝凝夭離去的身影,身後是一片狼藉。
他無法向謝凝夭透露真相,前世,李西月早已與渝州首富趙家二公子情愫暗生,奈何二公子體弱多病,終是早早辭世。
李西月卻發現自己有了身孕,萬般無奈之下,兩家商議,将李西月配與大公子成婚。
而後幾年,大公子亦遭逢意外身亡,李西月腹中的骨肉成了趙家唯一存續的血脈,此事牽連甚廣。
沈言白亦是因前世探尋解咒之法時,得知了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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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凝夭将那具白骨,安葬在一處幽靜偏僻的所在,背倚青山,面臨潺潺流水。
“爹爹,娘親,對不起,沒能護得你們周全,沒能......替你們報仇。” 她低聲說罷,輕輕将手中的酒,灑在冰冷的墓碑前。
謝凝夭飲盡壇中剩餘的酒漿,那酒氣清冽芬芳。
她素來千杯不醉,不知是否醉由心生,謝凝夭竟真的意識昏蒙起來,踉跄着在墓碑旁坐下,蜷縮着身體,在冰涼的墓石旁,渾噩睡去。
她做了一個格外冗長與沉重的夢,夢裡,盡是前世她與沈言白的諸多糾纏。
那時,她将沈言白囚禁在殿中,禁止他步出殿門分毫。
每日勒令他更換不同衣衫取悅她,強迫他一遍遍書寫她的名字,脅迫他唱歌,威逼他講述奇聞異事。
沈言白總是默默蹙眉,随即又毫無異議地順從執行。
謝凝夭從不敢深思沈言白心中對她是否有愛意,隻求這困縛的時光裡偷得片刻安甯。
夢中情到深處,淚水無息滑落。
恍惚之際,臉頰傳來輕柔的觸碰感,一雙溫熱的手正用指腹為她拭去淚痕。
耳畔似有山風拂過野草的微響,一個聲音極輕極柔地撫慰着:“别哭了,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