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凝夭醒來時,脊背正倚靠着某個柔軟的東西,身上還被人仔細蓋着一件外衫。
晨光熹微,碎金般的光線穿過枝葉縫隙,鋪灑在她身上,帶來一絲微弱的暖意。
霎那間,她眸中冷光一閃,驟然坐直身體,看清自己方才所靠的,竟是一個少女的胸膛。
少女一身烈烈如火的紅衣,墨色長發随意散落,生着一雙潋滟的丹鳳眼,眉心一點猩紅妖異的花紋。
細看之下,謝凝夭心頭微驚,此人竟與自己容貌有七分相似。
“你是誰?”謝凝夭厲聲質問,話音未落,右手迅疾無比地按上腰間劍柄,铮得一聲,長劍已然出鞘,寒鋒直指少女,“因何在此?”
少女見她敵意深重,慌忙擺手,急切道:“是我!是我啊!主人!我是無奇呀!”
無奇?主人?
謝凝夭握着劍柄的手紋絲未動,臉上寫滿驚疑:“你是無奇?......什麼無奇?”
總不可能是她那把劍吧?
無奇見主人神色茫然,帶着委屈指了指她手中的長劍:“就是您手裡的劍呀!主人您可不能這樣對我兇......我很喜歡很喜歡您的,您也得喜歡我才行!”
謝凝夭:“......你竟凝出了實體?”
無奇得意地原地旋了半圈,紅衣在搖擺下似花,雀躍道:“對呀!我也沒想到呢!不過這都是因為主人太厲害了,無奇才能有這樣的造化!”
她笑嘻嘻地捏了捏自己白皙的臉頰,“主人喜歡我這樣嗎?我好怕主人不喜歡,特意讓容貌帶了點主人的影子......我想主人一定會更中意的!”
謝凝夭道:“......變回去!我不喜歡旁人頂着與我有幾分相似的臉孔!”
無奇眼中光彩瞬間黯淡,扁着嘴低聲道:“啊......那我這就變回去,主人不許因此讨厭我!”
無奇伸出纖長的食指,指尖在臉頰上極其輕柔地一抹而過,靈光流轉間,他再次顯現的身影已化作一副難以辨識男女的獨特模樣,兼具英氣與嬌柔。
謝凝夭眉心蹙起,道:“你是男子?”
無奇小聲咕哝,道:“......我就知道主人不愛看我這副樣子......”
謝凝夭看着無奇用那雌雄莫辨的臉孔做出委屈撒嬌的神态,隻覺一陣無力:“你生就何等模樣皆可,隻一點......”
她一字一句道:“不、準、像、我!”
無奇聞言雙眼驟亮,立刻歡叫一聲撲過來,死死抱住謝凝夭的手臂用力搖晃:“我就知道主人待我頂頂好!”
“松開手......”
“不要嘛!”
“你很沉。”
“主人這是開始嫌棄我了?我就知道主人......”
“閉嘴!”
兩人一路推推搡搡地鬥着嘴,迤逦行至京城。
謝凝夭腦海中思索着前世關于神器的模糊記憶,那時她已經徹底堕入魔道,将沈言白幽禁宮殿,也隻是聽他提及的隻言片語。
據說京城不久後将迎來一場血雨腥風的劫亂,魔族肆虐屠戮,最終被一位執掌神器的男子平息。
那時謝凝夭極為厭倦這類英雄救世的陳詞濫調,粗暴地勒令沈言白換一個故事講。
早知今日,她便是耐着煩躁也要聽個明白。
然而如今亂象未至,她無法向旁人探聽其中隐秘,但要她去找沈言白求證,哪自然是不可能的。
隻能靜候。
兩人覓了間客棧落腳,無奇生性跳脫,片刻安坐都是煎熬,總纏磨着謝凝夭出門遊街,三兩次尚可,次數多了謝凝夭可不行。
她極其厭憎人潮喧嚷,更疏離于人。
無奇隻好獨自溜上街,他極度癡迷于繁華,仿佛恨不得就此生根,拎着謝凝夭的錢袋子,一個攤鋪也不放過,恨不得将所見美味盡數嘗遍。
那肚腹宛若深不見底的深淵,怎樣都填塞不滿,嘴裡囫囵吞着食物,撞見一出鬧劇。
一個騎着駿馬的少年,勒令着馬,圈繞着少女,睥睨道:“你這等廢物,也配出來招搖?”
被驚馬吓倒,狼狽跌坐在地上的少女倔強的爬起,用力拍打沾染塵土的裙裾,反唇相譏道:“誰才是廢物還不好說!滿京城誰人不知,你流連忘返在煙花酒巷,連下半身都管束不住才被公主厭棄退了婚!”
騎馬少年怒火驟然升騰,猛地一扯缰繩,企圖從少女身上踐踏過去。
無奇在一幫看戲,他向來容不得這等仗勢欺人之舉。
隻見他手臂一揚,手中吃剩半串的冰糖葫蘆如同暗器般脫手而出,精準擊在馬腿關節處。
駿馬吃痛長嘶,前蹄一軟,轟然側倒,少年也随之狼狽栽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