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汐摁住晉王的脖子一路推到殿門口,她比晉王矮了不少,纖細的手腕更比不上晉王那雙挽強弓的胳膊,可她就是做到了。
“明煕赜,我昨晚沒打死你,反倒被你敗壞了名節!”一路把他推到門口,她瞬間爆發出來的力氣也消耗殆盡,見把他摁不倒,她跳起來一頭撞在他下巴上,終于把他撞翻在門檻之外。
“明煕赜你這忘恩負義的!我爹是你的恩師啊!你竟敢陷害他!”她一邊叫罵一邊拉起裙角去踩他的臉。
明煕赜幾個翻滾到了殿外的台階邊,額頭已鼓起老大的血包,可他似乎不知疼痛,任由貴妃的鞋底子在他臉上蓋章,連聲叫也沒有。不是感覺不到痛,他得先分辨清楚是不是在夢中,在夢裡就沒必要叫喊了吧。
“我爹高風亮節誰人不知,你查貪竟查他頭上了!明煕赜,欺師滅祖的狗東西!”
一如昨晚在翠竹園,她聲聲叫着他的名字,發了瘋地踢踹他,腦中也在不斷拼湊蘭宜給她的信息。近來蘭宜時常說些前朝的事給她聽,像是最近陛下有意讓晉王來主理吳州災銀的貪腐案,像是她爹平康侯爺在朝堂上說了一句貪腐案似有隐情,便被刑部尚書暗諷作賊心虛,晉王立刻站出來為恩師說話雲雲。
“本王沒有……啊……貴妃……呃——!”明煕赜總算回了魂,撐起上半身開始阻擋,他是習武之人,可這花拳繡腿也過于密集了,一時間竟站不起來。
殿外不是沒有人,但頗有見識的殿前侍衛也沒見過這種場面,再說他們是男子,誰敢碰貴妃一片衣角,你看謝大人也不敢。内侍們倒是能碰貴妃,但也隻敢碰沒被鬼附身的貴妃啊。魏忠覺着自己一把老骨頭,實在沒必要逞能。
殿内也不是沒有人,惠貴太妃奔到門邊,剛跨出門檻腳又收了回去。謝知言當然是不敢碰觸貴妃的,何況人家貴妃的夫君都沒動,輪不到他。而貴妃的夫君,也和晉王一樣,正在夢裡霧裡的。
就,都幹看着。
“明煕赜,名節算個甚,我今日打死你給你償命!我……”去!
眼看快被踹下台階,晉王抱着頭飛快滾到一邊,奚汐一腳下去踏了個空,身體向前栽去。
站在殿内的明吟淵有點蒙。人呢,哪兒去了……
“貴妃——!”
※
長明宮的東暖閣,女醫禾姑正在為一位小妃子清潔傷口。柔軟的白絲布沾着蒸酒,猶豫了一下她才敢碰觸她膝上的破皮口。
“您請忍耐一下,會有些許疼痛。”
禾姑一面穩住手輕輕擦拭起來,一面瞟着這位小妃子的臉色。剛進暖閣來時,她吓得不輕。她已在宮中待了二十年,平常就給後宮妃嫔們看看頭疼腦熱的,受刑的妃嫔可不歸她管,她師父不讓的,說不沾這晦氣。師父胡清牟是太醫院院判,說話還是算數,這是她頭一回為受刑的妃嫔療傷。
許久過去了,小妃子的身體仍在止不住的顫抖,嘴唇也時不時顫動,顯然是受了不小的驚吓,以至于久久無法平複。這位小妃子受了什麼刑呢?說重,似乎都是皮外傷,說輕,手掌、手肘、膝蓋全擦破了皮。什麼刑具能造成這樣的傷?禾姑一邊想着,手上的勁兒不免大了些。
“嘶……”
一旁盯着的内官當即斥道:“輕些!這是貴妃殿下,你這爪子是不想要了嗎!”
竟然是貴妃!禾姑驚了一下,連忙收斂了心神:“卑職該死,仔細,仔細。”
除了給宮中的女眷們診療,禾姑在太醫院幾乎足不出戶,貴妃歸端木太醫管,因此從未傳召過她,她有眼不識泰山也就不奇怪了,更何況誰能想到這髒兮兮的小姑娘會是貴妃!漂亮是漂亮,美是美,但怎麼也不像貴妃。
話說回來,誰敢給貴妃施刑,上回連太後都……難怪今日師父火急火燎地催她跑快些,來時誰也沒說是給貴妃治傷。
在太醫院挂号的前三甲分别是陛下、太後、貴妃,隻要是這三位的傳喚,無不打起十二分精神來。高貴妃之名在這皇宮誰人不知,太醫們私下談笑,都說将來貴妃如果生不出皇子,那日子就難過了,陛下沒準兒會用刀架着他們,給貴妃逼出一個皇子來。
奚汐被呵斥聲拉回了神,皺了眉:“侍人别吓着禾姑,又不疼。”她沒那麼金貴,這點痛犯不着就要砍誰的手,再說等一會兒她可能就不是貴妃了。
“侍人訓誡的是,多謝殿□□恤。”禾姑對這位貴妃有所改觀,都說貴妃性情孤傲,看來也不像。
從台階滾下去,沒有傷筋動骨但多處擦破了皮,被蒸酒擦拭不能說不痛,不過奚汐沒有多少感覺。到現在她的手腳還在戰栗,未痊愈的十指張着連握拳也做不到。原來和人打架是這種感覺,渾身軟綿、頭暈眼花、惡心想吐,整個人像抽空了一般,她再也不想嘗試了。
這應該不是劇本給高貴妃的安排,人家是儀态萬方的名門貴女,不符合人設。她也不知自己是怎麼豁出去的,隻是腦子裡一直想着胭脂沒了,蘭宜沒了,好多條命可能都要沒了,等她反應過來,硯台已經砸在了晉王的腦門上,腎上腺素一旦飙起來就停不住。
她這一鬧有沒有用,是不是又犯蠢了,皇帝會怎麼想呢?對了,剛才是他将她抱回來了吧,驚懼過了頭,她回過神竟有些記不清了。如果是他将她抱起而不是順勢給她兩腳,說明皇帝還是疼惜高貴妃的吧。嗯,有希望。
禾姑替貴妃療好傷退出去後,一名女官輕聲走到屏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