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瞬間凝固。
陸沉舟向來喜潔，姜溯驚恐地看着那塊油漬在陸沉舟胸口的白色衣襟上慢慢擴散，仿佛是看到了自己生命的倒計時。“師、師尊……我……”
陸沉舟緩緩放下筷子，閉了閉眼，似乎在極力克制什麼，當他再睜開眼時，姜溯已經躲到了桌子另一頭，手裡還抓着吃了一半的雞腿。
“我錯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聲音發顫，“您别用那種眼神看我，我害怕……”
陸沉舟忽然起身，姜溯吓得一哆嗦，雞腿掉在了地上，卻見他隻是俯身在她面前，伸手……
輕輕擦去了她臉上的飯粒。
“吃慢點，”他語氣無奈，“又沒人跟你搶。”
姜溯愣住了，這溫柔的語氣是怎麼回事？該不會是暴風雨前的甯靜吧？
正當她胡思亂想時，陸沉舟已經坐回原位，優雅地用筷子夾起一塊雞肉放入口中。盡管動作斯文，但姜溯分明看到他眼中閃過一絲滿足，像是十分滿意這雞肉的味道。
“好吃嗎？”她小心翼翼地問。
陸沉舟淡淡“嗯”了一聲，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揚，“還行。”
姜溯頓時眉開眼笑，又撕下一塊肉遞過去，“那您再嘗嘗這個！”
陸沉舟看着那隻油乎乎的小手，猶豫片刻，竟真的低頭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
姜溯瞬間石化，這人真是逮住一點機會就要吃她的豆腐。
“怎麼了？”陸沉舟若無其事地問，耳根卻悄悄紅了。
“沒、沒什麼！”姜溯猛搖頭，趕緊收回手，心跳快得像是要蹦出胸口，她偷偷瞄了陸沉舟一眼，發現他正襟危坐，一副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但嘴角似乎比平時柔和了許多。
兩人就這樣安靜地吃着，氣氛莫名的溫馨，直到……
“陸仙師！”
一個清冷的聲音突然插入，姜溯擡頭，看見一位紅衣女子搖着團扇，朝着他們所在的方向走來，這姑娘，明眸皓齒，長相清秀，正是白天在客棧裡的那位。
陸沉舟眉頭微皺，“你是？”
“陸沉舟可真是貴人多忘事啊！奴家前日才租給您宅子，您今日就将奴家忘了啊！”
紅衣女子嫣然一笑，目光在姜溯身上掃過，“這位就是您的小徒弟吧？白日的時候沒瞧真切，現在一看，您這徒弟果然……可愛。”
姜溯直覺這女人不懷好意，立刻挺直腰闆，“有事？”
誰料這紅衣女子竟直接無視姜溯，轉頭看向陸沉舟，“陸仙師，小女子有件事想要拜托您！”
陸沉舟神色冷淡，“不幫！”
“嗝~”
響亮的飽嗝打破僵局。
紅衣女子的表情僵在臉上，陸沉舟則扶額歎氣。
姜溯漲紅了臉，慌忙跟陸沉舟解釋，“我是桂花釀喝的太快了！”
為了掩飾尴尬，她抓起酒杯又灌了一大口，結果喝得太急，酒水從嘴角溢出，順着脖子流進了衣領。
“咳咳咳！”她嗆得直咳嗽，手忙腳亂地拍着胸口。
陸沉舟實在看不下去，起身一把拎起她，“失陪。”對紅衣女子丢下這兩個字，就拖着姜溯往外走。
“等等！我的雞還沒吃完！”姜溯掙紮着回頭望向餐桌。
“閉嘴。”陸沉舟忍無可忍，“回去給你買十隻，讓五福齋的人直接送到你房間内！”
“真的？”姜溯眼睛一亮，立刻乖乖跟上，“那我要五香的和麻辣的各五隻！”
紅衣女子站在原地，看着兩人離去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陰冷，她輕聲自語，“陸沉舟，你以為這樣我就拿你沒辦法了嗎？那你可就大錯特錯了！”
這時，廊柱陰影處浮現出一道躬身人影，玄鐵面具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告訴主人，”她以扇掩唇，傳音入耳，眼角眉梢都浸着蜜糖般的笑意，“就說……陸仙師的軟肋，我找到了，但還需仔細謀劃！”
暗衛抱拳領命，轉身便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姜溯被陸沉舟拎着後領拖出醉仙樓，雙腳在半空滑稽地蹬了兩下，活像隻被揪住耳朵的兔子，街邊賣糖人的老伯看得直搖頭，“現在的年輕人，玩得真花哨。”
“師尊！我自己能走！”姜溯撲騰着抗議，突然發現陸沉舟耳尖紅得能滴血，疑惑道：“咦，師尊，你耳朵怎麼紅了，是不是太熱了！”
她話剛說完就摔了個屁股墩，擡頭正對上陸沉舟黑如鍋底的臉色，男人袖中手指捏得咔咔響，偏生還要端着架子，“那你就自己走！”
“自己走就自己走！”姜溯一個鯉魚打挺蹦起來，見街道上有許多小攤擺在路邊。
“其實我還沒吃飽呢！”姜溯摸着肚子眼東看看西瞅瞅，突然瞥見街角熱氣騰騰的馄饨攤，眼睛“唰”地亮了，“師尊您看！”
還沒等陸沉舟回應，她已竄出三丈遠，陸沉舟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眼睜睜看着姜小遲像脫缰的野馬般沖向攤販，途中還左腳絆右腳表演了個平地摔。
“姑娘小心！”賣馄饨的大娘剛扶起姜溯，就見她身後飄來一道雪色身影。那仙人般的公子冷着臉甩出枚銀錠，“兩份馄饨，在這吃。”
姜溯坐在闆凳上瘋狂點頭，“要多放香菜！多放蔥花！”
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看向陸沉舟，“師尊不吃香菜對吧？”然後扭頭喊道：“老闆，一碗要蔥花不要香菜，另外一碗蔥花香菜都要！”
陸沉舟怔住，他從未提過這忌諱，她是怎麼知道的？
“師尊你看！”姜溯突然舉起醋壺興奮搖晃，“這壺上竟然畫了隻小王八，和您脖子後面的那個好像！”說完她瞬間石化，完蛋！她怎麼說漏嘴了！
昨天晚上，她偷偷在她脖子上畫了個王八，今天連她自己都忘記了，可偏偏剛才她又想了起來。
空氣突然安靜。
陸沉舟緩緩擡手摸向後頸，指尖觸到些許墨迹，姜溯眼睜睜看着他額頭迸出青筋，當機立斷抓起醋壺擋在面前，擡頭看向天空，“啊！今天月亮真圓啊！其實是栖鶴幹的，我什麼都沒做！。”
“姜小遲！”陸沉舟一把奪過醋壺，卻在看到她的表情時破了功，姜小遲仰着臉，嘟着嘴，眨巴着眼睛，活像隻偷吃花生的小倉鼠，讓他滿腔怒火莫名洩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