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老爺愣神,一頭栽倒在桌上,已然醉過去。
這席面真是狼狽,衛世宣親自将老爺子扶去馬車上,連連苦笑:“本來是瞞得好好的,這回你出了事,老爺子才知道你的身世,非要見你一面。”
哥哥拿丹書鐵券救她,這麼大的事,當然瞞不住了。
馮令儀點頭道:“其實我要謝一謝老爺子。哥哥幫我這麼多,要是沒有老爺子同意,是說不過去的。從簡也跟着去福建嗎?”
衛世宣道:“他跟着二房回廣東老家。”
說話當口,酒樓門口停下一輛馬車。
馮令儀原本沒有注意,但下馬車的人直直朝這邊走來,竟然揮起拳頭就朝她臉上招呼。
“老三!”
衛世宣伸手抵住了這男子的拳頭,低聲喝止。
馮令儀穩了穩心神,讓馮呈退下。
這人應該是二郎的三叔,衛家三爺。
衛三爺甩開手,放肆地上下打量馮令儀,冷聲道:“想必這就是兄長在外認的義弟,馮令儀馮郎中了?好人物,難怪我兄長拿全家的前途換你一個外人的命!”
衛世宣斥道:“夠了!要發瘋,回府關了門,我好好跟你計較。别在大街上鬧事!”
衛三爺連連冷笑:“我還說不得他幾句了?大哥幫着外人,也不是這麼個幫法!好好的京官,說不做就不做了。家裡使了多大的力氣才供出一個二品高官?好容易撲騰到京城,現在又要回南邊!你救這麼個犯天譴的罪人,放棄的可不止你一個人的仕途,還有我傅氏全家的前程!”
衛世宣神情冷肅:“你非要在外面說這些?”
衛三爺眼睛都紅了:“我不服!憑什麼!他姓馮,不姓衛!馮家的人都不管他,哪裡輪到我們家出這個頭!”
衛世宣點點頭,道:“既然這樣,你别怪我不給你臉面。說是家裡供我,戰場上厮殺,難道是你們代我拼的命?你們與我同宗,享我的榮耀,自然是應該的,但我自己赤手空拳掙來的功績,我想給誰就給誰,還輪不到你來說三道四。你留戀京城,自留便是,我無二話。轉頭對馮令儀說:“你在京城方便,代我盡一盡照顧之責。”
馮令儀趕緊應是。
她本來就覺得對不住衛家,自然理虧,衛三爺這麼欺上臉面,她一句嗆聲也不敢。
衛三爺卻啐了一口:“我呸!要他來照顧我?剛弱冠的小子,多大能耐呢!”
衛世宣愠怒道:“行了!好賴話不聽,那就滾回府去!沒喝酒在這兒發瘋!馮毅,送你三爺回府!”
明顯是在衛家積威已久,罵了一句,那衛三爺瑟縮一瞬,頓時消了氣焰,被黃毅“請”回了馬車,連帶着送醉了的衛老爺一道離開。
衛二郎這時才領着玉哥兒小心翼翼地走了過來。
衛世宣揉了揉臉,換了個溫和的笑,将玉哥兒抱起來,問他:“你堂哥沒欺負你吧?”
玉哥兒趕緊搖頭:“沒有!哥哥一直在陪我玩。”
衛世宣笑了笑,對馮令儀道:“到時候帶哥兒一起來送送我。”
他沒幾天就要去福建了。
馮令儀更覺得難受:“這是自然。”
又說了一番,眼看天色漸暗,衛世宣才送她們上了馬車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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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離别之日,馮令儀在皇城郊外的十裡長亭為兄長送别。
為免又同衛三爺他們起沖突,衛世宣提前出發了兩日,兄妹一行人晌午時分才到十裡長亭。
馮令儀搭着兄長的手出了車廂,眼見平日車水馬龍川流不息的街道此時竟然有步行軍護道,沿街密密麻麻地插滿了幾丈高的彩旗,正在迎風招展。
她不禁有些傻眼,喃喃道:“哥哥排場這麼大?叫我開眼了。”
“想什麼呢,”衛世宣一把将她從車轅上接下來,“今日靖王和陝西總兵凱旋進京受賞,這是接引他們的儀仗隊。”
馮令儀張了張嘴:“難怪。我沒上朝,這幾日也沒看邸報,一點消息都不知道。”
衛世宣往四下随意看了一眼,點點頭:“這陣勢确實大。一會兒就更熱鬧了。用膳吧。你想去哪家酒樓?”
馮令儀指了不遠處的陽關飯莊:“那家是十裡長亭最好的飯莊。前年我去山東,幾個同僚就是在那兒送的行。哥哥嘗過沒有?”
衛世宣笑道:“有勞你帶我領略一番了。”
一行人進了飯莊,向來招呼的小二定了二樓的雅間。
雅間裡暗香浮動,堂前挂着一副楹聯: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酒菜很快上好,馮令儀照舊以茶代酒,先敬了黃毅一杯:“黃大哥,我就這麼稱你了。兄長去了福建,我不能跟随,你是他身邊最親近的人,衣食住行,天寒添衣,按時用飯,勞煩你代我提醒,令儀先謝過了!”
黃毅連忙起身回酒:“言重言重。都是小人分内之事,自當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