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拉着一個面貌清秀的女子進來了,往膝彎一踹,那女子便跪倒在地,身後綜裙透出斑斑點點血迹。她朝甯氏爬去:“夫人救命,奴婢的孩子要保不住了!”
甯氏任由她拽着自己的衣擺,抓緊了手裡的茶盞,咬牙道:“侯爺找芸兒來做什麼,她都是有身孕的人了,侯爺不會跟個弱女子過不去吧?”
馮希偃搖頭:“你還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這種事情難道要鬧到官府上寫證詞才好?你挑人眼光不錯,袁少海小時候出事難有子嗣,你的貼身丫鬟與他通奸,懷了身孕,借此拿捏他們母子。”
甯氏面無表情道:“侯爺這都是憑空說辭,又無證據,這樣就能定妾身的罪了?”
“哪裡需要什麼證據,”馮希偃慢慢說,“這是景川侯府,你是我的夫人,隻要我認定了你有罪,有的是讓你生不如死的辦法。”
他吩咐左右:“把夫人的陪房都拿下,送到香河許家去。”
房裡伺候的人俱是許家帶來的,金媽媽、芸兒哭喊着,都被拖了下去,還有戰戰栗栗伺候茶水的丫鬟也被帶了出去。
甯氏看着心腹折損,忍不住站了起來:“既然侯爺早就認定是我,怎麼還等到如今呢?不如早早拿了妾身到官府問罪,也省得派這些人在暢陵軒看管,我到底是侯府主母!留頭小子不進内院,侯爺這樣踐踏妾身的顔面,不如給妾身一條白绫自行了斷!”
馮希偃嘴角一彎:“可你到底是許家出來的姑娘,我不拿住了把柄,怎麼應付你那兄長的責問?”
甯氏冷冷道:“侯爺不是早就和我兄長串通一氣了?令哥記在我名下,正大光明地就能立世子,怎麼現在又要顧及我兄長?”
馮希偃輕歎一聲:“舅兄難纏,不然你我也不必怨偶至如今。此話不提,袁少海硬氣,不肯供出你來,你的陪房裡已經有人招認,令哥落井前一夜,袁少海往暢陵軒走了一趟,也在他屋子裡搜出了芸兒的賣身契。這些東西送到宣府去,舅兄也是抵賴不得的。”
“侯爺可是上過戰場的人,雷厲風行,怎麼到了妾身這裡就猶猶豫豫,想必還是顧忌頗多,”既已撕破臉皮,甯氏索性放開了道,“侯爺不會休了妾身的,公爹去世時您在廣西,是妾身代您盡孝,又守了三年的喪。何況您不會拿景川侯府世代的臉面給令哥做筏子的。”
“你也是有過生養的人,謀害幼子,竟如此理直氣壯?”
“那侯爺要我如何!”甯氏驟然厲聲道,“您一接令哥回來,就急不可耐地給他正名分要立世子,我們的瓒哥才剛剛沒了,世子之位該留給他嫡親的弟弟!妾身不是容不得庶子的人,琅哥不是好好地長到這麼大了?侯爺這番做派,是拿刀割我的心啊!”
她不等馮希偃說話便接着說下去,仿佛要把積攢十幾年的心裡話都吐露出來。
“您當我不知曉嗎?從成親開始你就沒有把我當妻子看待,你心裡永遠都是沈氏。這沒事,沈氏已經作古了,我想着等有了孩子侯爺就會慢慢看見我,可是瓒哥、清哥兒一雙龍鳳胎都留不住你,從來不施舍半分疼愛,他們要父親的時候你跑去了蘇州!哈哈……
“沈氏一定想不到吧,我以為您有多癡情,還不是過不了幾年就另尋新歡了!”
她的聲音陡然變得尖利。
“可是為什麼就算如此,您還是不肯看我一眼。您都願意接納一個市井出身的寡婦,為什麼不能接受我呢?妾身是您的結發妻子啊!”
馮希偃并不提連少君,甯氏知道的也就這些了。他目光冰冷地看着她:“你還有臉提?難道要我提醒你是怎麼嫁進來的?聽了這十幾年的好話,真當那些污糟的事就沒了?瓒哥既然殁了,又無子嗣,世子便該是令哥的。”
他站了起來。
“你說的不錯,我确實投鼠忌器,府裡還有姑娘等着嫁人,不能為了你壞了名聲。你還是侯府的主母,此後待在暢陵軒養病吧,我會讓人牢牢看住院子的。琪哥的媳婦不錯,内院對牌便交給她管着。”
馮希偃腳步微微一動,甯氏以為他要走,慌忙要攔住他,卻被椅子絆住,一下摔在地上:“侯爺!您不能這樣!我是清姐的母親,她是皇家的人,不會就這麼看着我受辱的!”
馮希偃蹲下捏着她的下巴輕聲說:“不要再提清哥兒,要不是你上梁不正下梁歪,她也不會膽大包天趁聖上駕臨府裡誤闖進去。你還做夢她能在宮裡生個一男半女呢?要不是看在侯府的份上,聖上早把她處死了,還能有嫔位的封賞?我早當沒這個女兒了。”
甯氏從未聽過馮希偃說這些話,她一直以大女兒進宮做了妃嫔為榮,一時心神慌亂。馮希偃甩開手,不再提馮清元,淡淡道:“謀害令哥,你以為光是禁足就完了?以後晨昏定省的時辰,你都給我跪在佛前忏悔,日日兩個時辰,跪壞了腿,自然有的是大夫治。我死之前,你都别想再踏出暢陵軒半步。”
他大步離開了正屋,侍衛早已得了吩咐,恭敬拱手送他離開。身後的院落傳來一聲絕望嘶啞的哭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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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令儀反複高熱幾次,體溫終于正常下來,侯府衆人都松了口氣。
章氏、彭氏聯袂而來。
馮令儀還沒醒的時候長輩們已經來過一遭了,這次是剛剛給老太太請安完過來。
“你祖母心裡記挂着你,但是老人家冬天裡添了症候,不好出門走動,等着令哥病好了過去給她看看呢。”章氏在馮令儀床邊的錦杌上坐了。
二娘日夜不眠地守着馮令儀直到她好轉,此時也有些病倒了,馮令儀堅持要她住到父親給她安排的客院休息去了。
她笑道:“我是小輩,勞動祖母來看一趟就夠了的,多謝三嬸、四嬸還跑這一趟,待我不咳嗽了,一定過去請安。”
章氏用手貼了貼馮令儀的手指,給她掖了被子:“還是有點涼,夜裡不能踢被子,藥得按時按量喝,傷筋動骨一百天,風寒也是一樣的道理,現下遭些罪,好得快一些。”
馮令儀跌井時撞到了井壁,風寒之上還添了崴腳,一動就鑽心的疼,要在床上躺兩三天養腿傷。
養病十分無聊,她不禁問道:“淑哥兒、潤哥兒她們呢?怎麼不跟着嬸娘們一起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