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炮聲隆隆入耳,淨鞭抽打開來,三長一短,清脆的聲音劃破紫禁城的天空。
殿内為之一靜。這是帝駕将至。
金吾衛二十四護衛官先進了奉天殿,在禦座伺立。儀禮司奏請皇帝升座,殿外大樂立即奏響。莊重肅穆的樂聲之中,皇帝自殿外緩緩走入,升座樂即止。鞭炮再次鳴響,皇太子、諸位皇子依次入殿。
贊拜大禮、敬酒、進湯、贊馔,教坊司獻過九輪舞,接着是進大膳,輕歌曼舞之中,君臣同樂。
皇室席位高高在上,馮令儀根本看不清早上見過的兩位殿下究竟坐在哪個方位,不過向上面掃了兩眼便不再看。
贊禮官念完頌詞,皇帝笑容和煦地召見臣工進前領賞,不過一二人之後,皇帝身邊的大太監便念到父親的名字。
“賜中軍府左都督、景川馮侯禦制新書六部,寶墨十五匣,金、銀爵各十五隻,賜金、玉如意各四柄,沉香拐拄一根,伽楠念珠四串,富貴長春宮緞九十匹,福壽綿長宮綢九十匹,紫金筆錠如意锞九十錠,吉慶有魚銀锞九十錠……”
父親離席謝恩。
這賞賜與前面二人的相差不大,但是與後面的比起來卻是天壤之别了,馮令儀低頭都能感覺四面八方投來的目光,還有官員詢問同僚坐在景川侯席位邊的半大小子是什麼出身。
皇帝發放完了賜物,喝了兩盞酒便起身:“……朕乏了,諸位愛卿自便吧!”說着便徑直離去了。
文武臣工跪地相送。
帝駕遠去,皇太子和諸位皇子是從來不管大臣們如何的,奉天殿内頓時熱鬧起來,笑語喧阗。一波又一波的大臣來給父親敬酒,敬完了幾乎都要問一句:“這便是貴府次公子了?果真是芝蘭玉樹……”
馮希偃沉穩地與同僚寒暄,遇到令哥被問便讓他行晚輩禮。
武官們明顯比文官們同父親的關系更加親近,比如文官一般稱父親“侯爺”,武官卻大多稱他為“馮大人”。
馮令儀暗暗琢磨這兩個稱呼的區别,冷不丁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她回頭一看,站在面前的是個穿象牙白錦衣的男孩兒,比自己略高一些,濃密的眉毛微微向上揚起,眼睛清澈如朝露,又十分明亮,仿佛含了一團溫暖的光。
馮令儀疑惑着正要問他是誰,這男孩兒先笑了。
“你叫馮令儀對吧?我是梁胤常,你好像比我小,不如叫我梁二哥?我爹要我帶着你,這殿裡都是大人,無趣得很,跟我去亭子裡玩如何?”
馮令儀很快反應過來,想來這就是梁伯父膝下次子?
他态度如此友善,馮令儀自然也要表示善意:“你叫我馮令儀就好了——爹?”
她擡頭才發現和馮希偃交談的人早換了,正是方才匆匆一見的梁伯父。
梁胤常拱手行禮:“馮伯父好!”
馮希偃笑道:“常哥今年長高不少——去吧,不要亂走就是了。”後面一句是對馮令儀說的。
梁懋拍了拍馮令儀的肩:“令哥,亭子裡都是和你一樣大的小子,可不要怯場啊!”
梁胤常攬過馮令儀:“馮伯父放心,我一定會看好他的。馮令儀,走!”說着便使了些力道扳過馮令儀的肩膀帶她轉身走了。
馮令儀頗有些無言,今日剛認識的燕京人都熱情得讓她有些消受不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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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身上的傷怎麼樣了?還疼嗎?他們在臨溪亭裡抽陀螺玩,一會兒你要是不方便可别逞強。”
梁胤常有些擔憂地看了幾眼馮令儀的手。
她謝過了同伴好意:“……亭子裡大概都是哪些人啊?”
梁胤常照顧着她的傷勢特意放慢腳步:“程國公府、衛國公府、昌樂侯府、江夏伯府……還有總兵、閣老府上的。”
梁伯父穿的是正三品武官的服制。這麼看來臨溪亭中都是三品以上大員的兒子了。
很快就到了臨溪亭,果然十分熱鬧,半大的哥兒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玩鬧,皇宮裡是不準帶家仆進來的,隻有十來個小中人圍着亭子伺候。
梁胤常帶着馮令儀十分熟稔地往某個方向去,五個哥兒圍坐在大理石紋圓桌前聚精會神地盯着桌面上旋轉的陀螺。
其中一個男孩注意到二人,伸手按住陀螺握在手上:“梁二,這是……?”
梁胤常順勢介紹馮令儀身份,又給馮令儀解釋五人名姓,。
這樣的年紀是很容易接納新玩伴的何況馮令儀長得好,便算友好相識過展露在外的性子又溫順,開蒙前什麼花樣都玩過,抽陀螺更不在話下,很快加入到衆人玩樂中。
三局玩過,勝負已定,馮令儀教新玩伴們一點小訣竅,玩伴自己嘗試去了。梁胤常早被别人拽走了。
馮令儀也不認識更多人,便扶着亭欄觀賞湖裡的錦鯉。
有人從她身邊走過,低聲說了一句話。
“……野種,下賤坯子……”
馮令儀猛然轉頭,前方人多得很,她不能确定是誰,隻看見一個穿墨綠團花錦衣的男孩走遠了忽然回頭往她的方向投來目光,對上馮令儀的視線卻有些躲閃,有些心虛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