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令儀出了文華殿才發現陸師傅一點也沒走遠,拐角就看見他了,隻幾步之遙而已。
“先生……”
陸孟欽朝她招手示意走上前去。
“你要出宮吧?府上誰來接你?”
馮令儀答是她的侍衛。
陸孟欽還不至于為這麼點大的孩子裝作不認識他有多不快,隻道:“那日險些從樹上摔下來,你大安了?”
“啊!原來我之前真的見過您啊!”馮令儀拱手作揖告個饒,“先生勿怪,我後來發了高熱,那天的事情全不記得了。”
這本是書生的動作,她一個稚子做起來倒顯得十分可愛,陸孟欽忍笑:“不用這麼大的禮。我初進文華殿時,見太子在教你課業,是姚大人講的聽不懂?”
馮令儀乖乖點頭,臉上發燙:“……我也聽不懂您講的……”
陸孟欽倒沒有笑話的意思,思忖道:“殿下長你幾歲,跟不上是常有的事,但也不能讓殿下遷就你,花費時日點撥你更不好。不若你每日午後來翰林院,我來教你如何?”
馮令儀罕見地有些語無倫次:“這,您不是要為聖上修書嗎,這可以嗎?”
陸孟欽假做正色道:“我也是正經的兩榜進士,教你這麼小的孩子還不用過謙,這段時日不懂的都可以來問我,等你跟得上殿下所學,之後都随你了。”
陸大人真是太好了!馮令儀高興得要跳起來。她回府肯定要很晚的,自然是能在宮裡就解決掉課業最好。何況是聖上欽點、名震京師的弱冠探花!
馮令儀眉眼彎彎地邀請陸孟欽去侯府:“先生來我們家用個晚膳好不好?我爹知道了肯定也要謝過您的。”
陸孟欽笑:“這倒不必了,今日的書還未理完。眼見着天要暗了,你還是快些回家去吧。”擺擺手,轉身走了。
馮令儀仍舊拱手相送,快走到西直門,遠遠的看見馮呈和林巍了。她疑惑地想,陸先生既然還有要務在身,怎麼出文華殿走得那麼慢?……難不成是專程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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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節一過,天就漸漸暖和起來了。
馮令儀偷偷看正在給她講術數的陸先生的側臉。
“……以深、袤乘之立實除垣積,就是坑廣……懂了嗎?”
被逮個正着。陸陸孟欽清淩淩的目光落在他臉上,沒有指責,卻莫名教人膽戰。
馮令儀連忙點頭,朝他讨好似的一笑。
倒不是不懂裝懂,她原本就伶俐,陸孟欽又是這般人物,放慢一些就學得很輕松了。
陸孟欽往後一靠,抵着太師椅,揉着額角示意馮令儀去收拾筆墨紙硯:“既然懂了,今日就到此為止吧,明日過來把今日講的複述一遍。”
“噢,”馮令儀慢吞吞地整理宣紙,忍不住道:“老師,您十五日要成親啦?”
陸孟欽一怔,才笑道:“你聽家裡人說的?”
馮令儀點頭:“我爹給我看的請帖,好像是您親手寫的哦。我肯定和爹一起去喝喜酒的!”她笑嘻嘻道。
“那到時你不要亂跑了,”陸孟欽囑咐他,“當日我肯定照看不及的,此番又是在新宅成禮,仆人們對院落也不甚熟悉。”
馮令儀好奇道:“不是在宛平的陸府嗎?”
陸孟欽和他這麼小的孩子閑談也耐性十足,不嫌他多話:“宛平離皇城太遠,家母做主要我日後長居京城了。”
馮令儀憧憬道:“那我以後可以去您家拜訪了!”
陸孟欽啼笑皆非:“怎麼就想得這麼遠了。不是每日在宮裡都能見着嗎,拜訪何故?”
馮令儀小得意地哼了一聲:“這怎麼說得準。”窗下東宮撥給她使喚的小福子的身影來回地晃,在提醒她時辰要到了。
太子午睡起來見不着她人影又要生悶氣了。
馮令儀驚覺和老師閑話幾句時辰過得飛快,好像沒說幾句就抵得上她在文華殿的半日光陰了。遺憾地拎起書袋,笑眯眯地告别:“老師明日再見哦!”
陸孟欽颔首一笑。
馮令儀出了庑房就跟着小福子小跑起來。太子雖然性情不壞,但不聲不響地發作起來也夠教人難受的,馮令儀生恐他不準自己離開文華殿去翰林院單獨找陸先生了。
出春坊時正遇上翰林院程伯埙程大學士,和善問他:“回東宮啊?”又關心了兩句功課才放他走。
翰林院很多人都知道馮令儀,每日午時找陸大人學術數的馮家小兒,伶俐又乖巧,得閑了還會主動指點上一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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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家親迎的日子自然是大周的休沐日,可巧皇宮裡太子挑燈夜讀着了風寒,聖上狠狠發落了東宮伺候的人,太子自然要卧床修養。馮令儀隻是白日伴讀,夜裡不幹她的事。于是這一陣子都不必入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