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國公府的事直到中午才傳入宮中。
東城兵馬司急匆匆入乾清宮面聖,東宮這邊也知道了消息。
馮令儀很是詫異:“除了下人仆婦,沒有一個逃出來的?”
這也太古怪了!
來傳話的是太子在宮外布置的下屬,叫車之棠,挺年輕,不苟言笑,這時也沒什麼表情:“是,程國公夫婦、長房、二房、三房,還有一個剛出生的曾孫,全都葬身火海。”
太子沉吟:“像是有人蓄意縱火。查出起火原因了?”
車之棠搖頭:“東城兵馬司救完火,地方就被錦衣衛接管了。屬下尚未探聽到内情。”
程國公府應該是被人尋仇了,除了在陝西任總兵的計四爺活着,這相當于被滅門啊。
馮令儀莫名想到無故出現在普恩寺、還被追殺的四皇子。
車之棠剛剛告退出去,一個小太監擦肩飛奔了進來。
陳斐開口要訓斥,誰知這小太監連磕頭都來不及,叫道:“殿下、殿下!永安宮出、出事了!”
緊接着一個大喘氣。
礙于風度,誰也沒有催促,這小太監終于緩過氣來,倒豆子似的語速飛快:“四殿下借着看望元壽公主的名義去永安宮,等他走出正殿,德妃已經——已經殁了!”
馮令儀愕然。
太子也是一怔,過了會兒才問:“老四如今何在?”
小太監回道:“皇上命人捉拿四殿下,押入奉天殿了。”
太子霍然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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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先殿是皇室祭祀祖先的家廟,雖然肅穆,除了特定的日子,等閑很少有人進來。
今次卻門宇大開,儀仗、侍衛、宮人擠擠挨挨地站滿了四周的高垣,規矩異常整肅。
正殿之中的氣氛更加可怖。
皇帝跪在列祖列宗神龛之前,恭恭敬敬地祭拜完畢,頓首起身,看着眼前的供案,燈檠的巨燭上焰火跳躍,映在他漆黑的眼底。
他頭也不回地問:“載谌,你還有什麼要說的?”
馮令儀站在太子身後,雙手隐在袖中,緊緊捏住自己的衣角。
四皇子是瘋了嗎?竟然這麼毫不掩飾地直接殺了德妃,那可是他的庶母啊!
庶民若犯弑母重罪,按照大周的律令,要處以剝皮揎草極刑,連地方官員也要被牽連,縣令輕則撤職待審,重則充軍發配,當地教谕輕則流放,重則處以極刑。
此事傳出宮闱,會引起怎樣的滔天議論,四皇子……他真的考慮過後果嗎?
永安宮裡德妃已被小殓,靈堂也快速收整好,二皇子沒有在母親棺前守孝,跪在皇帝身後痛哭流涕:“兒子求父皇給母妃一個公道!”
四皇子已經被幾個禁衛牢牢包圍住,跪在列祖神位前。
馮令儀看不見他的表情,隻聽見他坦然沉靜的聲音。
“永安宮計氏勾結程國公夫婦,買通奶母暗害小五,又引火焚燒皇覺寺,緻使我母喪命,俱是死不足惜。兒子為母、為弟報仇,自認問心無愧。父皇就是今日了結兒子,我也絕無二話!”
二皇子跪着的身影一僵。
他回頭含恨道:“我娘入侍宮闱多年,從未有過不當之舉,合宮上下也聽不到一句壞話。你空口栽贓,有什麼證據!”
皇帝沒有說話,轉過身來。
馮令儀看見四皇子擡頭,竟是勾唇一笑:“二哥不要明知故問。弑母十惡之首,弟弟若不是查到了确鑿的證據,怎麼會平白誣陷永安宮?”
皇帝面無表情道:“繼續說。”
四皇子聲音略低下去:“謝父皇。我娘身世微寒,緣由便是兒時一場山火燒光了家産,她親眼見過活人被燒死,諄諄告誡我不準玩弄火器。就算是……自戕,怎麼會選自焚這樣的法子?我想求父皇明察,在乾清宮跪了一整日也不得見,隻有暗中調查——
“皇覺寺修善師太與程國公夫人有舊,在我娘入寺當晚,偷換了易燃的菊花炭放她屋中。修善師太潛逃,禅房中遺落一張錢記典當行的當票,當品是一尊白玉卧虎,由永興銀樓所出,當年是被安定伯府置辦了送入程國公府做老太君壽禮的,如何到了修善師太手中?
“五弟的奶母王氏,被永安宮捉走家人為質,蓄意害了小五。兒子追查過去時,王氏已被滅門,隻有一封血書被石闆壓着,為兒臣所得。
“一應人證、物證,都被兒子放在外祖恩親伯府中,父皇早已派錦衣衛拿到,兒子再無辯駁。”
典當行的當票都有重重手續,四皇子是怎麼憑借一張當票找到這麼多證據的?
馮令儀全副心神都在四皇子身上,沒有注意到太子神色微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