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漢王回禀完九江的事情後,趙令徽晝夜不歇,把秦甲的事情安排妥帖,讓人快馬加鞭送到栎陽,交給蕭何去做。
事事妥當,趙令徽領了漢王的命令,和常山王張耳一起奔韓信來,與他合兵,待攻趙、代。
其實趙令徽心裡頭明白,張耳說是與韓信合并,不過是劉邦放在韓信身邊的一雙眼睛罷了。
劉邦有意與張耳結成親家,屆時……
離了漢營,她就和張耳日夜奔襲,為的是趕上魏豹投降,在薄顯自缢之前救下她。
趙令徽眸光沉沉,走上前,一伸手就把繩子給扯開了。
薄顯站在高幾上,茫然無措:“你為何……救我?”
“我看夫人有眼緣,不忍夫人從人間隕落。”趙令徽向她伸出一隻手,“夫人若是肯賞臉,不妨陪我去看看,這河山。”
薄顯看了一眼被扯開的繩子,在梁間搖搖晃晃,又看到了少年伸出來的手。
在二者之間環顧了幾次,薄顯輕輕搭上了趙令徽的手,從高幾上跳了下來。
少年身形雖然瘦弱,卻穩穩扶住了她。
“你是何人?”薄顯退開一步,驚疑不定。
趙令徽收回手,颔首:“我姓趙,名令徽,是漢軍的司馬,也是宣陵君,夫人願意,可以喚我,令徽。”
“可是漢王叫你來捉我的?”薄顯眼神裡帶着警惕。
趙令徽搖搖頭。
“可是漢大将軍叫你來捉我的?”薄顯再次問。
趙令徽搖頭。
薄顯垂下眼睑,陷入深思,她穿了身紅衣,臉上是一片淡漠。
趙令徽再次将手伸到她面前:“夫人連死都不怕了,何怕再看一眼這世間?”
薄顯擡起頭,手交疊在腰間,坦蕩地看着她:“趙大人,這……是否太輕薄了些?”
趙令徽收回手,規規矩矩地行禮:“夫人莫怪,是我見夫人有些像我的故人,一時間恍惚了。”
夕陽一點點從門外灑進來,給冰冷的磚石渡了一層光暈,有了溫度。
遠處似乎有鼓樂聲和歡呼聲傳來,熱鬧非凡。
“趙大人請先行。”薄顯抿着嘴角。
趙令徽就這麼把薄顯帶出了魏王府。
魏王出城投降,姬妾仆從早跑了個一幹二淨,趙令徽來的時候沒有攔,出去的時候自然也不會有人阻攔。
在這王府裡生活了幾年,薄顯第一次好好看這座王府。
高大,巍峨,華麗,又冰冷。
讓人感受不到半絲溫度。
“聽聞夫人在閨中時,就是有名的才女。”趙令徽道。
“你聽說過我?”薄顯訝異,一個漢軍司馬怎麼會對閨閣女子的事情上心。
“我這人呢,平生無他好,惟好聽些奇人異事。聽聞夫人八歲能詩,十歲作論,在下敬仰。”
“謝謝。”身後沉默了半天,傳來這麼一句。
趙令徽揣着袖子,在前面慢慢走着,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出了魏王府。
行至街上,見百姓傾巢而出,在街道兩側,恭迎漢軍大将軍,遙謝漢王。
薄顯扭過頭去,心中五味雜陳。
她的夫君是個庸人,不足以護百姓周全。
即便是淪為階下囚,她仍是不忍心看到這樣的場景。
兩人擠在人群中間,身形完全被遮掩。
“令徽,你也在這裡?”
趙令徽回眸看去,除了陳平,還能是哪個?
他周圍還圍了一圈人,灌嬰、周勃等,見了趙令徽,如蒙大赦,一股腦擠到她身邊去。
“陳都尉。”趙令徽含笑點頭,算是見過禮。
幾位将軍注意到了趙令徽身邊的豔麗女子,臉上驚訝,在渾話脫口而出之前,被趙令徽眼神警告了:“幾位将軍,莫忘漢軍軍紀。這位是薄家才女,薄顯,以前的魏王後。”
幾個大老粗不知道什麼薄家才女,但聽得出魏王後三個字的分量,收起嬉皮笑臉,不敢再混賬。
陳平眼珠轉了轉,狐狸眼裡透出精光,就猜透了幾分趙令徽的意圖,把幾個礙事的拽過來:“司馬且去忙,不必理會他們。”
趙令徽笑着别過他們,帶着薄顯到了一處酒肆裡頭,要了蒸餅和兩碟小菜。
“這幾日憂慮加身,夫人想必也沒有好好用膳。”趙令徽把飯食推到她面前,自己也拿了竹箸,“夫人請。”
薄顯眼中已沒有猶疑,拿了竹箸就吃。
多年的禮儀已成習慣,薄顯吃起來慢條斯理的。
趙令徽這幾日被樊哙他們耳濡目染,吃東西三兩口了事。
自己用完了,趙令徽就托着下巴,看着薄顯慢慢吃東西。
待薄顯最後一口飯食下肚,趙令徽笑彎了眼睛:“這些小店做的粗糙,比不上魏王府上的珍馐,夫人可還吃的習慣?”
薄顯點點頭:“多謝大人,薄顯已明了了,不會再做糊塗事。”
趙令徽正了神色:“魏國已滅,夫人這些家眷,會被一起押送到漢王身邊,夫人可願意?”
到了漢王身邊,無非就是為奴為婢,或者做姬妾之一了。
“我沒有旁的路。”薄姬平靜地道。
“不,你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