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信放下手中的杯子,心中隐隐有了猜測:“你說,我在聽。”
趙令徽:“重言也知道,鐘離将軍先前在項羽那時,讓陛下吃了不少虧。甚至有幾次,陛下的性命,險些就丢在他手上。因此,陛下對鐘離将軍懷恨在心。”
說罷,趙令徽重重歎一口氣,擡眉瞭了一眼韓信,見他也凝起眉,知道自己的話奏效了。
“前些日子,陛下做了個噩夢。夢到自己死在了鐘離将軍的手中,醒來,憤怒至極,說要捉拿鐘離将軍,将他碎屍萬段。”趙令徽摸索着酒爵的紋路,似是無意道,“有個人,跟陛下說,鐘離将軍在你這裡。”
再擡眸,韓信面上表情凝重了。
趙令徽繼續道:“朝堂之上,嘛,心思各異,又有人匿名說,說鐘離将軍仍忠于項羽,準備随時造反。這時就有人站出來說,說你庇佑了鐘離将軍,與他是朋友,又曾經共同侍奉項羽,你們謀劃着,要造陛下的反。”
韓信愕然,忘記了手中還攥着酒杯:“我怎麼可能造反?陛下對我恩深義重,我就是死一萬次,也不能背叛陛下!”
“我當然知道你不可能造陛下的反。”趙令徽搖搖頭,“但是藏有禍心之人不信啊,陛下也不信啊。”
“陛下怎麼會不信我?”韓信一激動,打翻了手邊的酒爵,“我去見陛下,我親自去跟陛下說,鐘離昩他隻是頑固了點,他沒有、他沒有别的心思,我也沒有,我絕對不會背叛陛下!”
意識到自己的失禮和激動,韓信緩了口氣,低聲道:“抱歉,失禮了。”
趙令徽幽幽地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呀。重言,你還不明白嗎?隻有你交出鐘離将軍,才能與他劃清界限,保全自己,讓陛下相信你。”
“不行。我不能。”韓信想也不想就道,“我不會做背叛朋友的事情。鐘離昩他什麼也沒做,不該遭此災難。”
“如果你不交出他,陛下懷疑到你身上,陛下想殺的,就是你了。”趙令徽一動不動地看着他。
韓信堅定地道:“我的命是陛下給的,陛下要拿去就好了。隻要我在一日,我就要保全他,我不能為了自己的性命,而葬送朋友的。隻要我在一日,我就得護着他。”
趙令徽:“在陛下眼裡,你這就是與他作對呀,你……”
韓信堅定地道:“令徽不必勸我了,我意已決。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很感激你。我不會獻出他,我會親自去見陛下,向他陳明這件事的原委,攬下一切,告訴他鐘離昩是被冤枉的。如果陛下不解氣,可以殺了我。”
該說的話都差不多了,趙令徽估摸着該聽的人也都聽到了,也就不再勸,推诿幾句,起身告辭。
一推門,鐘離昩正站在門外,面容扭曲,顯然陷入了巨大的糾結之中。
趙令徽派去的人辦的很漂亮,鐘離昩被引過來的恰好,該聽到的,都聽了個幹淨。
見此場景,趙令徽就知道,她的計劃,成了。
“鐘離昩,你别亂想,陛下他不會亂殺人的,陛下宅心仁厚,他……”韓信上前一步,想解釋什麼。
鐘離昩不語,抿着嘴角。
眼下的場景,韓信也明白了,這是趙令徽的計策,為的是讓鐘離昩聽到她剛才的那些,為的是逼他上死路。
韓信不可置信地看着趙令徽。
趙令徽努力忽略他的目光,坦然告了辭。
趙令徽還沒出下邳,就傳來了鐘離昩自殺的消息。
她想方設法,逼着韓信帶着鐘離昩的人頭去雲夢澤見劉邦。
再後來,就是韓信在雲夢澤被擒了。
“夫君?夫君?”王離連喚了好幾聲,都不見趙令徽反應,上前輕輕拽他袖子。
趙令徽從回憶中緩過來,心下生出一個可能,當下有了決斷。
“沒事,我就是想起來了一些往事。”趙令徽安慰似的笑了下,将王離拉到自己身邊坐着,“你繼續說。”
王離倒吸口氣:“我還讓人散布了幾位主要的将領未能封王,對項羽心生不滿的謠言,項羽應該是信了,漸漸開始懷疑那幾位将領。有幾位不是那麼忠心的,已經在想着離開了。”
趙令徽:“必要的時候,幫幫他們,給他指條明路。但是,别暴露了自己。”
所謂的“幫”,自然是将他們指到漢營去。
王離點頭:“我很謹慎的,轉了好幾手做,就算有人懷疑,也不會查到我們身上的。對了,還有就是,這兩天,虞姬和項羽,似乎鬧了些矛盾。”
趙令徽捏額頭的手一頓,這個她也聽說了。
他們兩個鬧矛盾,趙令徽本來不關心,但是事情可能波及到張望卿,她不得不多想一想了。
張望卿離虞姬那麼近,肯定知道點什麼。
仔細算算,似乎這兩個月張望卿一直沒來找過她。
“我這裡差不多收尾了,就差最後一擊了,你也記得做的幹淨點,别讓人抓到尾巴。還是之前那個地方等我。”趙令徽丢下絞發的布,對王離一招手,“你來幫我束發。”
王離乖乖地挪過去幫她束發。
“對了,你的女兒裝,照着我的身量準備一套。”趙令徽道。
離開彭城的時候,她得換套打扮,以免有人生了疑心,出什麼岔子。
“嗯。”王離給她梳頭的手頓了下,“你還有别的吩咐嗎?”
趙令徽的頭發又厚又密,許是剛剛洗過的原因,還帶着像是蘭草的香氣。
王離鼻子動了動,耳根不自覺地紅了。
趙令徽的頭發被他捧在手裡,像是什麼易碎的珍寶般,每一個動作都極輕。
同是男人,怎麼司馬生的這樣的好頭發呢?
頭發捧在手心,發間戳着他的手心,很癢,他的心也是。
這些時日,他好像想明白了。
男人就男人吧,隻要這個人是趙令徽。
如果這個人不是趙令徽,好像就算是女人,他也歡喜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