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可那于老七夥同于氏一族卻喪了良心,不肯給靈娘和阿旻活路啊!”
“嗚嗚……于老七貪于家家财,更欲行不軌之事,于氏一族要讓我婆家斷後嗚~”
“嗚嗚嗚……靈娘日夜憂思,也隻能來求您一紙訴狀,隻求能将幼弟撫養成人,以慰泓郎和公婆在天之靈了嗚嗚~”
袁修永是經曆過亂世的,多悲慘的事兒他沒見過?
如今上了年紀,心胸之間留下的不過是千帆過盡後的無聊,本隻将趙瑞靈的話當個故事。
結果他聽得正起勁兒呢,就聽得趙瑞靈這一哭三歎,哭得他微醺的酒勁兒都沾染了聒噪,腦仁兒一鼓一鼓地疼。
他捏捏額角,不耐煩地啧了聲,“這涉及女子名節的事兒,你叫我一個大老爺們兒如何摻和!”
“沒得某拼了一輩子好不容易才得幾分安甯,要壞在你這個小娘子身上。”
趙瑞靈抹着眼淚,怯生生擡起頭,露出哭得花貓一樣的臉,眼神有些許不認同。
“靈娘知道此事有些為難袁翁,可袁翁您是……袁翁啊!”
看起來都快七十的老翁了,誰會把這位老祖宗級别的人物當個大老爺們看。
湖州府誰人不知袁大家,據說他的孫輩還有在其他州府為官的,總不會做什麼壞了家族名聲的事兒。
其他人就更怕亵渎了袁大家的清名……最重要的是害怕被袁翁的孫兒們清算。
以袁修永的丘壑,當然聽得出這小娘子話裡的深意,瞪圓了那雙蒼老的眸子,直瞪得趙瑞靈縮着脖子繼續哭,蓦地笑了出來。
“我說你這小娘子,這是罵我想多了就是個老不修啊!”他越說越氣得笑不停。
年紀大怎麼了,幹不了啥還非要鬧出點腌臜事兒來的老翁,大昭不知道有多少。
“哦,你這要獻出家财,是打量着我沒心力娶新婦,也隻能拿你家家财安慰安慰自己了是吧?”
“就沒見過你這種上門求人,還敢明刺暗諷救命恩人的小娘子!”
趙瑞靈本來被罵得有些蔫兒,聽到最後一句,突然一個支棱,眼神猛地亮了起來。
她趕緊給袁修永叩頭,大聲道:“靈娘多謝袁翁救命之恩,怎敢用黃白之物侮辱您的清白!”
“隻懇求您替阿旻保管一二,待将來他繼承兄長遺志,必當銜草結環報答您的大恩大德!”
袁修永徹底被噎住了。
好家夥,所以這小娘子連家财都不願意舍出來,隻是交給他保管,省得叫外頭的虎狼惦記。
哦,等于泓那小子的弟弟長大後,還叫那小郎自己報恩,她這嫂子是什麼人情債都不欠,到時候還能等着小叔子孝敬。
果然如于泓所說,他家這新婦聰明,可給她聰明壞了!
要真叫她進了廟裡,或是懸了梁,世間又要少一個滿肚子壞水兒的,實在可惜。
他哼笑着起身,“行,某就幫你一次,回頭把你家那小子送到我這兒來,不敢勞動你這小娘子,某自個兒把牛馬訓出來就是了。”
趙瑞靈:“……”果然如阿兄所言,這位袁翁哪兒都好,就是嘴忒刻薄。
可她不會誤會袁修永的好意。
于旻若能拜他為師,往後于氏族裡怕是也要忌憚三分,不敢再惦記着欺負人。
她趕忙千恩萬謝地又拜了下去。
袁修永沒理她,直接起筆。
他本就是詩書畫全才,當年天下大亂實在無法安靜修心養性,才奔出家門去不務正業,給先聖和聖人做了十幾載軍師。
如今寫一紙訴狀是手拿把掐的事兒,連想都不用想,一盞茶功夫就洋洋灑灑寫滿了一張絹帛,扔給趙瑞靈。
“行了,走吧!到大門口,把門後的木牌子挂到門外,官司沒赢之前不必再來見我了。”
趙瑞靈歡喜又感激地輕诶了聲,沙啞着軟乎乎的小嗓音恭敬告退出來。
阿橋趕忙迎上來,趙瑞靈強忍着激動沖她點點頭,成了!
袁大家寫的訴狀,于泓的夫子隻要從中牽個線,保管會有許多訟師争着搶着接她的官司。
回頭隻要找到機會,帶着阿旻一起去敲響登聞鼓,他們一家三口的命應該就算是保住了!
阿橋比趙瑞靈還激動,她沒娘子身段兒好,更不如娘子唱作俱佳,去了煙花柳巷估計連口飯都
吃不上。
如今總算是不用被發賣,别說做飯幹活喂雞了,就是把飯替自家娘子吃到肚兒裡她都樂意!
主仆倆歡天喜地擦着臉兒,來到大門口,一個去取門上挂的木牌,一個去開門闩。
趙瑞靈取下牌子,翻過來一看,上頭就寫着一句話——
「已餓死有事燒紙」
趙瑞靈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出來大門挂牌子,還扭頭跟阿橋笑着嘀咕。
“幸虧咱們搶在前頭來了,要是先前那老翁出來關了門,隻怕也得看這牌子……你眼睛抽了?”
阿橋尴尬地沖趙瑞靈搖搖頭,又熟練地縮起脖子看向趙瑞靈身後。
趙瑞靈一回頭,就見先前那輛被她支使走的馬車,如今好端端停在袁宅門口。
車轅上甄順盤腿坐着,抱着胳膊沖她倆冷笑。
“兩位阿嬸給袁翁外孫女的媒說完了?”
他身後的馬車簾子掀開着,裡頭端坐着一個看不清容貌的高大身影,活似一尊黑熊坐在裡頭,分外吓人。
偏趙瑞靈剛把牌子挂好,先前的話也被穆長舟和甄順聽了個正着,着實尴尬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