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帶你家二郎先回去,我今兒個沒工夫罵你,你明日再來。”
趙瑞靈趕忙行禮:“靈娘先告退,明兒再來!”
說完她扭臉兒就跑,看都沒看穆長舟和甄順一眼。
雖說早死早超生……可能晚死一會兒是一會兒,這可不是她恩将仇報,她這是聽老人言嘛!
甄順看着遠去的趙瑞靈和阿橋,發現這主仆倆最擅長做的事,大概就是跑得跟被狗攆一樣。
又瞧了眼撸袖子擺足陣仗的袁修永,甄順望向自家郎君,實話說,他也想試試被狗攆什麼滋味兒。
反正比接小老頭的唾沫星子有意思。
穆長舟倒也沒攔:“你先送趙娘子他們回去。”
甄順響亮地诶了一聲,歡快跑了出去。
但屋裡,袁修永和穆長舟卻也沒如想象中那般劍拔弩張。
穆長舟自在地坐在袁修永對面,替袁修永和自己都倒好了酒。
他端起酒碗,沖袁修永示意一下,先端起酒碗一飲而盡。
“袁翁十三年前離開聖都,某本以為你是為了避開聖人與太後之争,趨吉避兇,如今想來,倒是某狹隘了,卻不知袁翁是為報恩而來。”
謝如霜才絕娘子之名在前朝便有之,聽聞其足下有七星痣,命格不凡,很為家族看重。
恰逢亂世,是她說服自己的阿耶,前朝淮南道節度使謝穎淮,救助天下有志之士。
在前朝意欲将她納入後宮時,謝家率先揚旗反了大荊,成為淮南道保存實力最完整的世家。
當年她跟太後出行禮佛,路遇匪患,被先聖所救,得知先聖秉性後,是她和太後一起說服謝穎淮投靠先聖。
袁家祖上出過國師,按照祖訓一直隐居江東,也就是如今的江南東道,老宅其實不在湖州府,而是在湖州和常州交界處的定安郡。
定安郡在二十七年前,被當時的一路反王齊王占據,齊王挾持袁家家眷,意圖逼袁家子出仕效忠。
謝穎淮負責攻打齊王,救下了袁家部分家眷。
謝如霜得知後,派人尋到被家人掩護出逃的袁修永,引薦給了已經嫁給先聖的阿姐。
後袁修永憑借自己的聰明才智,做了先聖軍師,才有了如今江南道袁氏的聲名。
老英國公和謝如霜對袁修永都有恩。
十三年前,袁修永放任長子投靠太後,與英國公府親近,自己卻愧而辭官,隐居湖州府不出。
世人都道是袁大家為報答老英國公恩情,又忠于正統,恩義兩難全,才會如此,如今看來,卻是另有隐情。
穆長舟又給自己倒了碗酒,借舉碗姿勢看向袁修永。
“既才絕娘子當年并未身殒,卻為何放棄自己的才名和身份,嫁與尋常獵戶,隐居江南,不知袁翁可願為某解惑?”
袁修永不理會穆長舟的敬酒,嗤笑出聲。
“你和你老子是争名好利的性子,就當天底下人都跟你們穆氏一樣?旁人願意怎麼過活,跟你這隻知道打殺的莽夫有何關系。”
“還是說……”他胡子翹起嘲諷的弧度。
“你嫌打殺得來的名利還不夠,也要跟聖都那些人一樣,算計舊人之後入瓠,意圖更上一層樓。”
“老話說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天下才初定,醇國公就等不及要坐實功高震主的名聲,要做這推動天下棋局之人?”
穆長舟垂眸,倏然笑了。
雖他面容偏正氣,尋常表情也是淩厲居多,笑起來,神色卻也有幾分在軍中待久了的痞氣。
“穆某不敢說自己是個好人,卻也非蠢鈍無知之輩。”
“如今天下勉強算得上安定,我狼覃軍幾十年所守護的,也不過是受用這份安定的百姓,我又怎會自掘墳墓。”
袁修永冷笑,“那你受聖人之命來擄我,又打算算計謝家女之後,讨好太後,如此左右逢源,又是為何?”
穆長舟單腳踩在木凳上,以膝撐着端酒的胳膊,放松了渾身力道,笑得更慵懶。
“自是為了狼覃軍,為了能平安回到西北守衛邊關,也為了這天下能更加安定,袁翁是信也不信?”
袁修永收了面上似真似假的怒氣,定定地看着穆長舟這渾然天成的桀骜張狂。
好一會兒,他端起酒碗,面無表情端起。
“既如此,隻要你答應,就當你從未見過趙氏和于二郎,我便與你回聖都,任太子師。”
“小老兒還可承諾,此後若穆氏不反,袁氏絕不會與醇國公一脈為難,如何?”
穆長舟也放下腿,認真了些,“這是才絕娘子的意思?”
見袁修永不回答,穆長舟無奈道:“某欠才絕娘子半載養育之恩,實不敢輕易應承。”
“袁翁離開湖州府,她們孤兒寡嫂在這裡受宗族鉗制,若再被人欺淩,又當如何?”
袁修永挑眉:“這與你無關,我自會留下人手看顧他們。”
穆長舟露出了然神色,面上滴水不漏,利落端起酒碗與袁修永相碰。
“如此,穆某便在客棧等着,恭迎袁翁歸京。”
兩人也沒什麼其他好說的,碗中水酒飲盡,穆長舟便起身告辭。
等穆長舟出了門,袁修永将袁大豐叫過來吩咐。
“你叫陳媪盯緊秀才巷那邊,若這小狐狸有任何風吹草動,叫她立刻送消息過來。”
都是八百個心眼子的狐狸,袁修永才不會信穆家還能生出個忠厚老實的蠢牛來。
與此同時,帶着酒氣回到馬車上的穆長舟,在馬車内端坐思忖片刻,待得馬車出了豆花巷後,突然輕笑出聲。
“甄順,我記得先前在府衙,你跟那幾個捕快聊得投緣?”
當年太後和聖人尋才絕娘子時,給各州都送了才絕娘子畫像,如今應該就存在那些捕快們常去的敕卷庫房内。
甄順嗐了一聲,“不過是知道郎君身份,有心攀附一二,算什麼投緣。”
穆長舟隻當沒聽到,含笑靠在車壁上吩咐。
“既投緣,你取些銀兩,請他們吃酒告個别,也算全了這樁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