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都勢力盤根錯節,太後和聖人也有争鬥,我若是袁翁,就不會讓你去敲登聞鼓。”
趙瑞靈努力抓住馬鬃毛,憤然反駁:“你不是能命令知州辦事?也許就是你在背後搗鬼!否則你今日為何會出現在秀才巷?”
穆長舟輕笑,湊到趙瑞靈耳邊,“袁翁怕也會以為知州為我所用,未免娘子誤會,卻是要先跟娘子說清楚。”
“如若是我,不管你逃到天涯海角去,我隻需讓人探查大昭上下的書院,抓了于二郎,今日給你割隻耳朵,明日給你送根手指,還怕你不肯為我所用嗎?”
趙瑞靈猛地愣住,瞪大眼扭頭去看,正好對上穆長舟垂下來的深幽目光,忍不住打了個寒戰,所有的罵都堵回了嗓子眼。
這人不是阿貓阿狗,他是魔鬼啊!!
另一頭,袁大豐見穆長舟把人帶走,不得不趕緊叮囑陳媪幾聲替于家看着房子,帶着阿橋和于旻回袁宅。
“呸!定是這小子所為!”袁修永氣得在屋裡直轉着圈兒罵。
“他會那麼好心為靈娘解困?怕不是黃鼠狼給雞拜年,安得全是黑心!”
袁大豐看了眼外頭,醇國公可還在外頭呢。
袁修永卻不怕穆長舟聽到,罵得更兇:“若不是這渾小子橫插一杠,此事又怎會鬧得沸沸揚揚?”
“他老子就不是什麼好鳥,他肚兒裡能憋什麼好屁,說不定就是他在背後操控陳清源!”
阿橋瑟縮在一旁,捂住了于旻的耳朵,擔憂看向歪在一旁軟墊上的娘子。
瞧這姿勢,剛才在馬上應該被颠得不輕,那穆郎君簡直就是個煞神,碰上他從來都沒好事。
趙瑞靈倒顧不上屁股疼不疼,隻恹恹地坐在一旁出神。
她最清楚阿娘到底是什麼情況。
雖阿娘和阿耶每年确實會給一對老夫婦上墳,可阿娘從未叫過耶娘,平日在家也從來不議論自己的耶娘。
而且阿娘好像忘記了很多事情,很多事情都不會做,卻又比阿耶更聰慧許多,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完全不像個普通婦人。
更不用提……她清楚,阿娘足底有七顆痣,她幾乎可以肯定阿娘就是那位才絕娘子。
可為何阿娘從不曾跟她說過?
袁翁到底是因為阿兄幫她,還是因為認識阿娘才會幫她?
“靈娘你不必胡思亂想!”袁修永打斷了趙瑞靈滿腦袋沸騰的漿糊,“回頭我讓袁大豐送你去其他郡将你安置下來。”
趙瑞靈下意識擡頭:“袁翁,我真的是英國公府之後嗎?”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袁修永翻個白眼。
“聖都那種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就你這性子,能應付得來嗎?”
趙瑞靈怔忪,這話跟那位穆郎君的話如出一轍……她知道答案了。
“您要将我和二郎送到哪兒去?”她眼巴巴看向袁修永,“阿兄和公婆還有我耶娘的墳都還在?這兒,以後我們總得回來祭拜。”
袁修永用力關上窗戶,壓低了嗓音。
“即便不能确認你的身份,穆家小子直接将你帶走,陳清源絕不會等閑視之,必會寫奏疏上奏聖都。”
袁修永越想,在心裡罵穆長舟越狠,雖然沒有證據,可他對那些滿肚子壞水兒的味兒實在是太熟悉。
“若外頭那厮沒動坑人的心思,陳清源也不至于發現你的身份,這會兒倒是貓哭耗子假慈悲上了,我呸!”
“我會将二郎送到常州下頭的縣學,派人照顧好他,你去定安郡,祭拜之事我會叮囑陳媪替你操持。”
趙瑞靈愣了下,連陳媪都是袁翁……或者阿娘安排的嗎?
但她沒來得及深思,就被袁翁話裡的意思驚住。
她猛地從委頓中坐直身體,面色倉皇。
“您的意思是讓我跟二郎分開?”
阿旻是她從襁褓中照顧大的……雖然喂食洗尿布哄孩子這些事都是阿兄和阿橋在做,可欺負孩子……咳咳,教導孩子這事兒可是她親自做的。
她早把阿旻當成了自己的孩子看待,猛地聽聞要跟于旻分開,比得知自己是國公之後還難接受。
袁修永看着掉眼淚的趙瑞靈,無奈輕聲安撫她。
“陳清源若上奏,定會把你和趙家、于家的情形一五一十寫在奏疏裡加快送進聖都,我若攔,他更笃定你的身份,更不敢讓你留在湖州府。”
“你若獨身一人,還不引人注意,帶着孩子很容易被人找到,等聖都那邊消停了,我再讓人送于二郎回你身邊。”
趙瑞靈耳邊又回響起穆長舟在馬上說過的話,突然就明白了袁翁的苦心。
假若她和二郎一起,被人發現端倪,即便她不想北上,為了那潑天的功勞,心懷叵測之輩也許不敢對她做什麼,卻絕不會對阿旻心慈手軟,說不準就會用于旻來拿捏她。
即便她和阿旻分開,有心之人若真想找,也不是找不到。
她總不能讓二郎一輩子做個廢人,到時候依然會有人拿阿旻來開刀逼她……
趙瑞靈默默擦掉不知道什麼時候落下的淚,定定看了于旻一眼,擡起頭望向袁修永,輕聲開口。
“袁翁,我想進京。”
屋内幾人都被趙瑞靈的話驚住,唯有站在廊庑下的穆長舟,耳朵微動,唇角勾起一抹淺笑。
這小娘子其實挺聰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