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瑞靈從小就得耶娘疼愛,成了孤女入住于家後又得公婆疼惜,就連夫君、阿橋和于旻對她也越來越嬌慣,概因她好像天生能拿捏造作和無理取鬧的分界線,從不會無腦莽撞。
即便想找穆長舟麻煩,她也清楚,不能仗着自己還沒被證實的身份趾高氣揚……就袁翁給她的絹帛中所記載,人家指不定比謝氏身份還顯赫哩。
前往驿站的一路上,趙瑞靈靠着香包止住惡心,就在車裡跟阿橋咬起了耳朵。
下午雨過天晴,于旻伴着蟲鳴鳥叫聲醒過來,也興緻勃勃加入了嘀咕的行列。
及至夕陽西下,流雲層卷,餘晖即将沒入叢林深處之前,車隊在漫天的紅霞中,終于到達了即将夜宿的翟山驿。
阿橋掀開車簾子,她旁邊也擠出一大一小兩個腦袋,好奇地往外看。
翟山是常州府郊外的一座荒山,連通湖州府和蘇州府,翻過山就能到達陽湖岸口,而後他們登舟北上。
因江南水多,且有官道可前行,翟山又山路艱澀,雖路途近一些,平日裡走翟山近路的遊人極少。
翟山驿頗為老舊,連個迎出來的驿官都無,在這荒郊野嶺外安靜得非常陰森。
于旻縮着脖兒,擡起肉嘟嘟的小臉問阿嫂:“要不咱們等明天再行動吧?阿兄說過山裡有山大蟲咧。”
他後脊梁骨隐隐發涼,總覺得背後有山大蟲在暗處窺探,越想越害怕。
趙瑞靈也膽小,但看着跳下馬車沖她們挑眉戲谑的甄順,她又支棱起來了。
“怕什麼!”
“婆母說過,那勞什子山大蟲跟在小孩子背後啃腳跟的傳言,是吓唬孩子的!”
她催促阿橋:“快,你先拉着阿旻下去,咱們到聖都後是戰戰兢兢給壞人數錢,還是能安生過富貴日子,就看你們倆的了!”
阿橋:“……”知道的是娘子要坑人,不知道的還以為娘子是要去打虎呢。
于旻被阿嫂的委以重任激發出了幾分男子漢氣概,哆哆嗦嗦地出溜下了馬車。
“不好了!”于旻沖甄順喊。
“阿嫂她歪着腳了!”
因為害怕越來越黑的山林,于旻小嗓音抖得非常歡快,不用演就帶着十分驚慌。
甄順納罕:“在馬車裡還能歪着腳,怎麼着,你阿嫂在馬車裡跳大神了?”
于旻被噎住。
他也覺得不合理,說扭着腰多好,就說是抱他抱的,他對自己的實心非常有自信。
阿橋也跟着下來馬車,接上于旻的話解釋,“娘子剛才急着要将香包還給穆郎君,先前踩了地上的積水,一時不注意打了滑。”
甄順不太信,下午他也沒馬車聽裡面喊,但他也無所謂真假。
“那我背趙娘子……”
“不行!”阿橋立馬回絕,硬着頭皮按着娘子教的說。
“你說過你還未曾娶妻……又年少有為,英俊潇灑,叫人瞧見了怕是要誤我們娘子清白。”
這倒真是,甄順咧嘴笑開,這小女婢說話就是實誠。
他格外配合道:“那怎麼辦?我叫驿站裡的人做個擔架,擡你們娘子進去?”
阿橋為難道:“我們娘子疼得厲害,還餓着肚子,實在等不得。”
她悄悄看了眼前頭穆長舟的方向。
“你不能背,有人能背呀,反正甭管我們娘子是不是謝氏女,總歸不會與人做妾,倒也不怕人誤會了。”
甄順順着阿橋的方向看過去,瞬間恍然。
哦,這是要折騰他們郎君啊!
那确實,他們郎君比他大五歲,确實一把年紀了。
他眼珠子轉了轉,思及先前郎君的中邪,也沒說他們家郎君鳏居已久,隻嘿嘿笑。
“行,我去喊我們家郎君過來。”
穆長舟本就耳力非凡,即便沒故意聽,于旻和阿橋的聲音不小,他早将幾人的話聽得差不多。
他可不是甄順這種被人一誇就找不着北的棒槌,似笑非笑看了眼沒動靜的馬車,心下清楚這小娘子又在鬧妖。
這是猜出他有心交好,想要反過來拿捏他?
穆長舟心下哂笑,叫甄順先伺候着袁修永主仆進門,自己大跨步往趙瑞靈馬車那邊去。
他背後傷口已然結痂,喝藥後也沒了邪風入體的症狀,早就厭煩那些文人寬袍,今日穿的是武将束身翻領長袍。
黑色長袍以紅線滾邊,鎏金蹀躞帶束出了穆長舟寬肩窄臀的颀長身姿,配上穆長舟人鬼莫近的強大氣場,走過來的十幾步路,硬是叫阿橋和于旻感覺到了撲面而來的煞氣。
這可比山大蟲背後靈吓人得多,倆人不自覺緊挨在一起,沒了在甄順面前的活泛。
穆長舟恨不能他們幾個更害怕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