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橋擔憂趙瑞靈安危,緊跟在穆長舟身後進了門,瞬時便被這劍拔弩張的場面驚住。
雖然阿橋平日裡攆狗殺雞罵架無一不精,卻不曾經曆過這種要命的大場面,魂兒都要吓飛了。
她下意識将于旻護到身後,然後……飛快躲到趙瑞靈身後,努力将自己縮成一團。
不是她膽小怕事,她家娘子比她躲得還嚴實,那什麼……天塌下來,還有高個子頂着嘛。
趙瑞靈其實比阿橋預料得稍微好點。
她小時曾被阿耶扛在脖兒上一起進山,碰到過野豬,還跟阿娘一起采藥,抓到過毒蛇。
尋常一個小蟲子就能叫她蹦起來,但在事關生死之時,害怕到極緻,她反而僵着身體冷靜下來了。
她始終記得阿娘的話,不冷靜是個死,冷靜才可能有一線生機。
趙瑞靈細心地察覺到,地上的血迹不是袁翁和甄順他們的,反倒這些黑衣大漢如同驚弓之鳥,身上都帶着傷痕。
血要不是這些人的,就是驿官兒的。
也對,要是打起來,就她身前耳朵比狗還好使的這位,在外頭就能聽到屋内打鬥的動靜。
她這會兒完全忘了剛才跟穆長舟的龃龉,要多乖巧又多乖巧,隻滴溜溜的大眼睛盯着袁修永那邊,努力思考着要是打起來,該怎麼保護袁翁和于旻退出去。
果不其然,甄順見穆長舟進來,立刻揚聲道——
“各位壯士,我等不過是繞近路歸京的北地人士,無意摻和任何争鬥!”
“這是我家郎君,隻要你們讓開一條路,我們郎君便可下令,我等即刻就走。”
二樓上傳來一聲冷笑,樓梯上的黑衣大漢讓開地方,露出個面上沾染着血迹的長髯中年男子。
“走?走哪兒去?”中年男子在穆長舟蹀躞帶上垂下的玉佩和佩刀上掃過,面上瞬間帶出幾分陰森。
“北地來的武将?呵……你們是打算去給常州知州報信吧?他卸磨殺驢的時候倒是肯下血本!”
穆長舟隐約聞到淡淡的魚腥氣,目光在黑衣人的長刀上一掃而過,隐約猜出是怎麼回事。
這些人手裡拿的,是朝廷派發給各州的制式長刀。
巡察司早前送進聖都的奏疏上奏,說常州和蘇州一帶有水匪為患,經常在陽湖、太湖一帶搶劫來往商船,甚至連權貴家眷都有被擄掠的情況發生。
常州和蘇州二府對此卻一直無所作為,極有可能已與水匪勾結,欺壓弱小州郡,請求朝廷派兵剿匪。
聖人早覺前朝根深蒂固的郡縣制和本朝艱難推行的州縣制太過混亂,有些偏遠州下隻有縣,知州手裡幾乎沒有官兵可用,如湖州府。
但有的州下卻有數個郡縣,掌控各郡官兵,巡察司隻有巡查之能,受制于知州,卻不受朝廷遏制,知州掌管一州軍政權勢太大,如常州府。
聖人有心改制,重新劃分十三道下為州、郡、縣,州設知州掌管民生,受朝廷指派來執掌官兵的州牧管轄,巡察司掌巡查事,直接對朝廷上奏,将軍政分開。
州下郡内設長史、刺史和巡察使,分别對應軍、政和朝廷,如此州、郡、縣都要受朝廷管轄。
穆長舟此行南下,一是為請袁修永歸京,二是為将巡察司探查南地各道的具體情形送回聖都。
先前巡察司給他的情報,他已借袁修永上奏的時機,一起送上去了。
眼前這群被人追殺的黑衣人,怕是跟常州知州沆瀣一氣的水匪。
常州知州如提前得知聖都動向,想擦幹淨屁股,好應對朝廷即将派遣下來的州牧和刺史,倒也說得過去。
穆長舟沉默的片刻工夫,趙瑞靈都快把他的蹀躞帶給抓下來了。
他無奈伸出手攥住趙瑞靈造作的小手。
阿橋和于旻都呆呆看着趙瑞靈,穆郎君……這是在占娘子/阿嫂便宜吧?
但趙瑞靈卻沒察覺,隻仔細聽着穆長舟對那領頭的說話。
“我與常州知州并無交情,此行替友人接親眷北上,真要打起來,你們未必是我的對手。”
“若放我們離開,你們與常州府之間的龃龉,我隻當沒看到。”
他的傷勢還沒好,還護着個小老兒跟背後這不老實的小娘子,打起來刀劍無眼,傷着哪個都不好交代,隻能壓着性子轉圜一二。
至于回到聖都,怎麼跟聖人禀報,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領頭的不信他,隻冷笑道:“好啊,你若真跟那姓劉的沒關系,不如就在翟山驿多做幾天客,待我收拾了那姓劉的小人,就放你們北歸,如何?”
穆長舟不耐煩地啧了聲,眉眼中的客套轉瞬間就帶上了冷唳。
他反手擁着趙瑞靈往角落裡一推,擡起眸子睨那領頭的。
“那就是沒得商量了,動手!”
最後兩個字還未曾落地,他手中的長刀便以異常刁鑽的姿勢落在包圍他們的黑衣人手腕上,割斷了好幾個人的手筋。
對方還沒反應過來,手中的長刀便伴随着慘叫落了地,驚得好些黑衣人都不自覺後退幾步。
趙瑞靈被推得趔趄了下,卻沒跟以往一樣鼓起小臉兒來,隻飛快拉着阿橋和于旻後退。
黑衣人的慘叫像開戰的擂鼓,甄順和護衛們也立馬沖上去跟黑衣人打在了一起。
門外被甄順提聲驚動的護衛也都沖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