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順被問得啞口無言。
實話說,郎君就算一路南下穿着文士袍子,幹得也多是三下五除二粗暴解決問題的路子。
即便中間不乏謀算,也得感謝那些被穆長舟逼出了心眼子的西戎人,詭計層出不窮,才給他們家郎君添了些手段。
畢竟也沒幾個人幾番救人,還讓人恨不能飲其血啖其肉了。
讓郎君哄人……還是哄小娘子,甄順想起在西北時被郎君無知無覺氣哭的好些武将家女娘,簡直不抱任何希望。
他思忖片刻,覺得還是讓郎君做他最擅長的事。
“郎君您在西北殺敵無數,見過的死屍比吃過的飯還多,裝死您應該會吧?”
穆長舟面無表情擡頭看向甄順,要他在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娘子面前裝死?
若甄順說不出個所以然,他倒可以考慮叫這棒槌死一死看看。
甄順嘿嘿笑着後退一步,小聲勸,“世人皆同情弱者,您為了救趙娘子和袁翁的命,撕裂傷口,還不知何時能痊愈,本就該讓他們知道您的辛苦啊!”
他回憶起先前在西北時的情形。
郎君為了去救輕敵被西戎人誘敵深入的武将,被對方用人海戰術砍了一刀,回程時血把馬都染紅了,進城的時候臉色蒼白入紙,卻依然身姿挺拔,高坐在馬上入城。
那時候甄順擔憂郎君失血過多,擔憂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卻依然沒錯過城中百姓,尤其是年紀大的老媪和那些小娘子,小女娘們望向郎君時,幾乎要迸出火花的眼神。
強大者因為善陷入弱勢,更容易打動女娘的心,叫人不自覺憐惜啊!
他更賣力勸說:“您就當給趙娘子一個台階,畢竟先前您救人的時候……”忒氣人了。
不過這話不好說,他換了個說法。
“趙娘子畢竟沒見過這種場面,怕是誤會您當時急于救人的心情,若她知您有傷在身,不得不速戰速決,以免橫生變故,定不會繼續生氣。”
“如此,往後也不必您多說什麼,隻要思及您的傷勢,就足以讓趙娘子釋懷……”
“行了,按你說的辦。”穆長舟蹙着眉拿過束身袍子準備穿上,懶得聽甄順多念叨。
一個隻會瞎胡鬧的小娘子,放在軍中他非得用軍棍打死不可。
如今卻逼得他不得不妥協,還是他發現了欲帶往聖都的……這算不算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他眸中閃過自嘲,聖都各種算計層出不窮,相比較而言裝死倒是最容易的。
要保住穆氏榮光,即便他再厭惡這些勾心鬥角,也始終不能免俗。
甄順趕緊搶過穆長舟手裡的衣裳。
“束身長袍不利于人家看……咳咳不利于養傷啊!”
他可不是讓自家郎君出賣美色,都病了,自然穿得越少越好,頂好是不穿。
露出身上那些傷疤和帶血的紗布,才更容易叫小娘子憐惜不是?
片刻後,甄順讪讪拍着屁股上的土,一瘸一拐進了大堂。
看到阿橋端着空了的藥碗出來,甄順趕忙上樓。
“阿橋,趙娘子好些了嗎?”
阿橋還沒說話,裡面的門一下子打開,露出腦門兒上頂着個包的趙瑞靈,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甄順。
“我好多了,除了這兒也疼,那兒也疼,哪兒都不疼。”
甄順幹巴巴道:“……啊,那,那就好……”
他怕趙瑞靈繼續陰陽怪氣,趕忙露出焦急神色。
“哎呀,娘子醒了就是好事,我們家郎君傷得太重暈過去了,實在是叫人擔憂。”
趙瑞靈将信将疑:“傷得太重?”
先前砍黑衣人腦袋的時候,不是挺有勁兒的嗎?
阿橋生怕娘子再說什麼不好聽的,趕緊插話問,“穆郎君沒事兒吧?要不要我去問驿卒要些傷藥?”
“是得喝藥,我去熬藥就行了,先前我家郎君就重傷未愈,還有藥呢。”甄順像模像樣擦了擦眼角,唉聲歎氣。
“可惜我實在不擅長貼身伺候,郎君傷還沒養好,就急于救人,傷口又開裂了。”
他眼巴巴看着趙瑞靈,“我們郎君這回傷得太重,先前去救娘子和袁翁的時候神志已然不清醒了,回到房間就暈了過去。”
“天一亮我就得下山去給郎君請個大夫來,我怕那些護衛粗手粗腳地加重我們郎君的傷勢,趙娘子你看……”
趙瑞靈和阿橋瞬間了然,甄順是想叫她們去照顧穆長舟。
阿橋當即就要開口。
趙瑞靈卻含笑搶在阿橋前頭,“阿橋還要照顧袁翁和二郎,就我沒什麼事兒,我去照顧穆郎君吧。”
啊?阿橋呆呆看向自家娘子,娘子去……還不如護衛去呢。
娘子連雞都不會喂,更别說人……恨不能撓死的人了,萬一把人照顧死了可怎麼辦?
可這卻正合甄順的意,他利落诶了一聲。
“那就勞煩娘子了!”
生怕趙瑞靈後悔,甄順交代過多久要換藥,轉身就想走。
“等等!”趙瑞靈喊住人。
見甄順僵着身體轉過身來,趙瑞靈笑得更溫柔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