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長舟作為武将,對處理傷口經驗豐富。
用烈酒擦拭傷口可防風邪入體,避免熱毒發作,甚至可讓傷口更快愈合。
隻是這烈酒沾身的滋味兒……比鹽水還銷魂。
穆長舟受過的傷數不清楚,曾被軍醫噴過一次烈酒,此後他突然覺得,苦藥湯子都沒那麼苦了。
這會兒聞着比曾經軍醫手中更烈性的酒,穆長舟渾身都不自覺緊繃,一股涼意順着後脊梁骨飛快往上蹿。
硬漢流血不流淚……不代表流血他不知道疼啊!
這個台階他是非給不可嗎?
可思慮再三,穆長舟還是忍住沒動。
如果一開始沒聽甄順那棒槌忽悠,不理會這小娘子便也罷了。
這會兒他已經開始裝死,突然‘詐屍’,若被趙瑞靈察覺真相,他這臉也不必要了,往後聖都說不準都會流傳着堂堂醇國公是個貪生怕死的軟骨頭。
這小娘子的嘴有多能胡說八道,他可是深切體驗過的。
“啊!穆郎君的傷口流血了!”于旻突然小聲驚呼,趕忙去接趙瑞靈手裡的陶罐和棉帕子。
一接過來,于旻就被酒氣熏得腦袋發暈。
他迷茫看向趙瑞靈,“阿嫂,這,這是要喂給穆郎君喝嗎?”
趙瑞靈微笑搖頭:“穆郎君還病着呢,怎麼可以喝酒。”
她小時候,阿耶打獵受了傷回家,阿娘都會将提前買給阿耶喝的濁酒找出來,用洗幹淨的藥罐加熱,邊緣斜着蓋上蓋子,空處用麻布堵上。
如此沸騰後的酒液會順着蓋子滴落在底下接着的陶罐裡,濁酒會少一大半,卻能得到更清澈更烈性的酒液。
“你先蘸些酒液給穆郎君擦拭傷口。”趙瑞靈努力不叫自己笑得太燦爛。
尤其想起過去,每回阿耶對着阿娘嗷嗷嗚嗚百般認錯的場景,她實在有些迫不及待,不自覺催促。
“快一些,擦完了我再跟你說擦拭哪裡可以退燒。”
浸染着酒液的帕子反複擦拭額頭,脖頸兒和腋下能退高熱,這是趙瑞靈親身體驗過的。
她折騰人歸折騰人,卻沒想害人。
為了‘報答’穆長舟,讓他早點好起來,她和阿橋特地将驿站的兩大壇子濁酒都煮了,才得了這麼一罐子酒液。
于旻最聽阿嫂的話,聞言立刻沾濕帕子貼在穆長舟因為身體緊繃又開始滲血的傷口上……
刹那間,火辣辣的劇痛,甚至比穆長舟記憶中被敵人砍在背上還要蝕骨。
他死死咬住牙關,到底沒發出任何聲音來。
可身體的緊繃卻無法緩解,傷口的血繼續往外滲。
于旻便更焦急擦拭……劇痛連綿不絕,穆長舟忍住了自身反應,卻沒忍住額頭的冷汗一點點往外冒,很快就順着他光潔的額頭往下落。
趙瑞靈忍不住龇出了兩排小白牙,連腦門兒上一蹦一蹦的疼都感覺輕了好多。
她一個小娘子能有什麼壞心思,以前她因為阿耶的痛呼被吓哭,阿耶可是斬釘截鐵跟她說越疼好得越快哩。
看穆長舟的模樣……說不定他明天就能好?
“哎呀,穆郎君疼得冷汗都出來了,阿旻你慢慢來。”她極為體貼地探身去給穆長舟擦汗,噙着笑更溫柔地叮囑于旻。
“别心急,要将傷口所有地方都——”擦到。
她話還沒說完,一低頭,就見穆長舟不知何時安靜地睜開了眼。
他那雙狹長的丹鳳眸不知是因為疼痛還是起燒,眼眶内泛着淡淡的紅。
看起來又可憐又吓人,唬得趙瑞靈都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偏于旻還沒發現,有些疑惑地擡頭:“啊?那阿嫂我到底是快一些,還是慢一些啊?”
穆長舟定定看着趙瑞靈,本欲出口的刻薄話卻不知怎的堵在嗓子眼,由下而上的仰望,讓他有些失神。
她臉上的笑意還沒來得及消失,兩個清淺的小酒窩嵌在那羊脂玉一般的鵝蛋臉上,偏額頭有個淡紅色凸起,襯得她可憐又可愛。
唔……這小娘子應該是可恨才對。
可她這喜笑顔開的模樣實在過于耀眼了,刺得人心底有些似痛似癢的不适。
趙瑞靈見穆長舟微眯着眸子挑眉,心裡打了個哆嗦,下意識将帕子往他眼上蓋。
“那什麼,還是快一些吧,趕緊撒上藥粉包紮,如此穆郎君的傷才能好得快——啊!”
她帕子剛蓋在穆長舟眼上,就被穆長舟伸手拽住手腕,差點把趙瑞靈拽得一腦袋紮他胸口上。
穆長舟頓了下,迅速松開她的手,由着趙瑞靈匆忙後退,鼻尖那股子比她的笑容還讓人心癢的甜香一點點遠去,卻始終若有似無不肯消散。
他淡淡看了眼縮着脖子……且還騎他身上發呆的于旻,沙啞着嗓音開口。
“你們在做什麼?”
趙瑞靈趕忙解釋,“甄順說穆郎君傷口開裂了,我和二郎感激你先前護我們性命的恩情,特地過來照顧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