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窮的記憶是刻進骨子裡的恐懼。即便後來賬戶餘額不斷攀升,他依然不敢停下腳步,病态地囤積着安全感。
也許這場荒誕的身體互換,是命運給他的一個喘息之機。
趁現在,好好放松一段時間,享受生活,未嘗不可。
他從來沒提過離職,年輕的時候想過,但是絲毫未付諸于行動。
這種感覺很新鮮,無論是任何人、任何事物,都可以不在乎,放下并且坦然。
有一種生命即将嶄新的美感。
大腦皮層是興奮的,有些細細的麻癢,還有從腰側帶到胸前皮膚,再到額頭的顫栗。
良久的思考後,江照臨開口:“我準備離職,休息一段時間。”
裴宴一個鯉魚打挺直起身體:“什麼?不行的。”
“為什麼?”
裴宴:“那我不就沒有工作了嗎?”
江照臨冷冷道:“你已經沒有工作了,這批實習生的評分,你是倒數第一,注定要被辭退的。”
“什麼!”裴宴湊得很近,哀求:“但是江總我真的很需要這份工作。”
平時抱怨工作的人,很少離職。
一點都不抱怨的,随時可以離職。
裴宴就是抱怨但絕不會離職的員工。
“……江總。”裴宴。
“我準備出去旅遊,回來再說吧。”江照臨道。
“你不能走,你走了有人找我怎麼辦呢?”裴宴道。
“再回來。”江照臨道。
裴宴握着奶茶杯,眉梢泛起怒意,冷冷道:“我要是不讓你走呢?”
江照臨面色不變,反問:“我一定要走呢?”
裴宴幾乎要把奶茶杯捏扁,手攥着拳,放在會議長桌上,“你離職我也離職。”
江照臨擡腳,站了起來,俯下身,右手扣住裴宴的肩膀,左手捏住他的手腕。
裴宴渾身一僵。
“裴宴,當初是你許願,想要當總裁的,現在如願了,卸磨殺驢?”
“你敢做任何不利于工作的事情,我會讓你死的很慘。”
“你試試。”裴宴抽出手腕,力氣大的驚人,應對着,不肯退讓。
兩人眼神交鋒,江照臨半眯着眼,眼眸深邃。
等江照臨離開後,裴宴才緩緩放松。
裴宴火氣很大,我沒有走,你憑什麼走,互換影響的是兩個人的人生,我要留下來給你幹活,你也要留下來應付我的事情啊!一走了之也太不負責任了吧!
更何況他現在根本不能離開京城。
江照臨指尖輕叩着剛送到的檔案袋,他向來習慣掌控全局。在身體互換的當晚,就派人徹查了裴宴的底細。
檔案第一頁就讓他眉頭緊鎖。
01年生人,14歲辍學。
盛世傳媒的用人标準,絕不可能接納連高中文憑都沒有的員工。
繼續往下翻閱,江照臨的指尖不自覺地放輕了。這個少年14歲就開始謀生,15歲闖入電競圈,17歲問鼎職業聯賽冠軍并斬獲FMVP。19歲那年母親離世,他選擇退役。在職業選手期間完成高中學業,退役後又考入大學,最終走進盛世傳媒的大門。
當視線掃到最後一頁時,江照臨瞳孔驟然收縮。
“經查證,裴宴系瀚海集團實際控制人彭茂學非婚生子。”
瀚海集團和盛世集團是京城的雙塔,囊括衣食住行各個領域的兩大财團。
裴宴是,彭茂學的兒子?
彭茂學的第一任妻子出自頂級豪門林家,第二任妻子是病中照料他的護士。兩任各育一子,沒想到竟還有第三個。
時間線顯示,裴宴出生在彭茂學與林氏離婚後的空窗期。
林家的大公子離婚後随母歸宗,從未在公開場合露面;二公子則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聲色犬馬無所不為。
如今彭茂學年逾古稀,年初一場大病後更是每況愈下。偌大的瀚海帝國,竟面臨後繼無人的窘境。
莫非是主意打到了裴宴身上?
江照臨合上檔案。上面還有一段話,裴宴當初辍學的原因是,無力支付學費。
這就有待深究了,豪門私生子,因無力支付學費退學,怎麼看都覺得很戲劇。
下班時間到,江照臨準時收拾東西離開。張會奇在辦公室門口投來怨毒的一瞥,江照臨并未在意,走得穩穩當當,頭也不回地踏入電梯。
暮色中的盛世大廈燈火通明。
江照臨剛走出旋轉門,蘭博基尼刺眼的車燈就惡劣地晃過來。車窗降下時,他看見一張浮腫頹廢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