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樊竹羽再次睜眼時,看見的第一個人是林一軒。
即使開口還是很困難,樊竹羽還是對着林一軒支支吾吾的說話,但是一個字都說不清楚。林一軒看她這樣,知道她要問什麼,臉上全是悲痛,眼睛裡甚至還有心疼、無奈、不忍,好多好多種情緒參雜着,閉了閉眼,再次睜眼時,眼裡多了決絕,說道:“我先說,接下來不管聽見什麼都不可以沖動。”
樊竹羽隐隐約約能感覺到林一軒會說什麼,說不出話來,隻能沖着林一軒點點頭。
林一軒見她點頭,才緩緩開口道:“我趕到山腳時,莊姨當時已經…不行了,還沒到醫院人就去了,救護車來之前我就給秋炀和莊叔打了電話,說明了情況。我們先一步到的醫院,應該是路上太着急,他們出車禍了,大貨車直直撞向副駕駛,莊叔沒事,傷的不重。就是秋炀…他…記憶混亂,現在失憶了,醫生說撞到了頭,再加上受了刺激,什麼時候恢複暫且還要看情況,囑托我們現在别刺激他。”
一大段話聽的樊竹羽一愣一愣的,她怎麼去相信,她不敢相信這是真的。說不出話,身體也好疼,動一下跟刀刮骨一樣,眼淚一直止不住。
似乎是看出了想下床的樊竹羽,林一軒不忍心看她這樣,将人按回床上,說道:“你先好好休息吧,秋炀那邊現在可能不太想見你,莊叔陪着莊姨,打算今天就去火化了,别去打擾他們了,他們都很累,你也要好好休息。”
樊竹羽很敏感,心裡胡亂想着,莊秋炀為什麼不見自己?是不是他覺得是自己害了他媽媽,她現在就想當面跟莊秋炀說: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不拉住靜姨的,我太害怕了,一路上也追不上靜姨,可是真的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真的不是我…
林一軒哄了好久才将樊竹羽哄睡下,盯着樊竹羽,說道:“你不應該這樣的,不公平。”
輪椅轉動的聲音響起,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我沒有選擇。”是莊秋炀。
兩人不再說話,林一軒出去了,今天的好多事他都來不及想就已經發生了,麻繩專挑苦命人,剩下就留給莊秋炀吧。
莊秋炀沒走,盯着病床上的樊竹羽,看了好久,一句話沒說。過了好久,久到莊秋炀覺得下一秒樊竹羽就會醒來,他自己推着輪椅出去了,輕輕關上了病房門。
關門聲很輕,但樊竹羽還是醒了,不知道是不是關門聲吵醒的。樊竹羽睜着眼睛,盯着冷白的醫院天花闆,病房沒開燈,這個雙人間現在好像隻有她一個人住。無邊的痛苦悄然滋生,身上還是好疼,但是勉勉強強可以吐出幾個字了。
樊竹羽喃喃自語着:“不…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這句話好像就是說給自己聽的,在這個安靜到可怕的病房裡,沒有第二個人,也不會有人聽見她說的話。
晚些時候,林一軒回來了,看見樊竹羽醒了,問她要不要喝水,樊竹羽點了點頭。于是,一杯溫熱的白開水遞了過去。喝過水以後,樊竹羽似乎好了很多,可以開口說話了,就是聲音帶着沙啞,說不上好聽。
樊竹羽:“哥,我想去…看看小…炀。”
林一軒無奈,頓了幾秒才道:“好,我帶你過去,但是别刺激秋炀。”
樊竹羽勉強笑笑,很難看,說道:“好。”
莊秋炀就在離樊竹羽病房的隔壁兩個病房,這段路雖然很近,還有林一軒扶着,還是走了好久,因為她渾身都好疼,終于到了。
推開病房門,入眼就看見靠坐在病床上的莊秋炀,臉上有很多劃痕,頭上綁了繃帶,不止一隻手打了石膏,一隻腳也打了石膏吊起來,和樊竹羽身上的傷有得一比。
莊秋炀看清來人,沉默着不說話。
樊竹羽主動開口說道:“小炀,你…怎麼…樣了?對不起…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對不…起…對不起…”
莊秋炀還是不說話,在看清楚是誰後,頭就偏向窗外,不知在看什麼,又或許什麼也沒看,隻是不想看見來人。
樊竹羽見莊秋炀不想理人的樣子,開口說話時聲音都在發顫,眼淚又開始大顆大顆的往下掉,說道:“你…理理…我,求你…别…别這樣…”
莊秋炀很平靜的開口,聲音沙啞:“出去。”
樊竹羽:“什麼?”
莊秋炀再次重複說道:“出去。”
樊竹羽:“為…什麼?”
莊秋炀:“沒有為什麼,不想看見你,出去。”
即使這樣了樊竹羽還是不走,倔強的站在原地,林一軒拉了拉,被樊竹羽掙開了。
樊竹羽:“我…不走。”
莊秋炀忍了忍,依舊不看她,聲音提高一點說道:“我叫你出去!”這次他不再看着窗外了,低着頭,讓人看不起他臉上的表情。
樊竹羽還是不走,隻是靜靜的看着莊秋炀,眼淚默默的掉。
像是終于爆發的火山,莊秋炀對着樊竹羽大聲吼道:“我叫你滾出去,你聽不見嗎?怎麼,害死了我媽現在還要來害死我嗎?我死了你才甘心是嗎?要不是你,我媽會死嗎?現在道歉還有什麼用,滾出去!!滾!!!”
樊竹羽一時僵在原地,從小到大十七年,莊秋炀從來沒有這樣大聲的說出這樣惡毒的話,他的莊秋炀不會這樣的。樊竹羽甯願相信他不是莊秋炀,也不願承認。
兩人都不再說話。
莊秋炀經過剛剛一吼,原本聲音就是沙啞的,現在更是難受的劇烈咳嗽起來。樊竹羽見狀想上去去給莊秋炀遞一杯水。
還沒靠近莊秋炀,莊秋炀一個擡頭,眼裡是藏不住的厭惡和反感,深深刺痛着樊竹羽,不再有動作,就那樣直直的對上莊秋炀的眼神,最後還是莊秋炀咳嗽才偏過了頭。
樊竹羽記不起來自己是怎麼回到自己病房的,似乎是林一軒拉走了她。她自己還沉浸在剛剛莊秋炀那個眼神當中,說不難過是假的。沒進病房前答應林一軒不去刺激莊秋炀也沒有做到,一臉歉疚的看着林一軒。
林一軒最後還是輕聲跟樊竹羽說道:“小羽,你也看到了,秋炀他受了刺激,記憶混亂,出現了暫時性的失憶,在他的記憶裡,你才是殺害她媽媽的罪魁禍首。”
樊竹羽:“可是哥哥…我沒有…不是我…可能也…怪我…是…我沒有…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