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國公府一幹主子被下獄了。
這個消息如涼水入油鍋般,在盛京城中沸騰起來。
和蘇國公府走得近些的人家都坐不住,何況和其結了親的宣家和林家。
兩家一接到消息,合家上下便開始打點,為自家姑娘和親家奔走,端的是心急如焚。
一國之将通敵叛國,這罪名可不小。
單看今日新帝不聲不響就着人圍了蘇國公府、将大小主子全部下獄,而不提前走漏半點風聲的行為來看,他怕是要将事情放大。
通敵叛國,是誅三族的罪名。
但蘇國公府代代殉國,累積的軍功可比皇陵裡埋着的曆代皇帝加起來的功績還高。
若是三堂會審,且不說功過相抵,至少不會淪落到一家皆入死牢的地步。
但宣家和林家人打聽到的消息,皆指向一個可能,此事不能善了。
新帝皇位已穩當,蘇國公府聲名顯赫,已經威脅到了他的皇權。即便沒有蘇家二叔戰時失蹤這件事,他怕也是要找機會除掉蘇家。
這是林太傅林韌和女婿宣兆說的分析。
宣兆身為宣家家主,又憑自身能力坐穩戶部尚書之位,政事敏銳度并不弱,如今聽嶽父這般說,心下更是發沉。
他的寶貝女兒槿妤也被送入刑部死牢了……
“你且回府,讓婉兒先去看看槿妤。”林韌說道,起身穿上外袍,“刑部都是些人精,雖說不會讓她受了欺負,但死牢是什麼地方?她難免會受委屈。”
說話間林韌已經整理好衣襟,“我這就入宮求見皇上。”
宣兆應了聲,說道:“婉兒心疼槿妤,怕已經等不及,這會兒當是在刑部大牢裡了。”
妻子向來疼愛女兒,哪裡願意在府中幹等消息?
林韌也很了解自己的女兒,聞言隻點了點頭,“你回去罷!我走了。”
宣兆忙跟在嶽丈身後出了書房的門,見院中已有轎子等候,便目送林韌上了轎,他則匆匆跟在後頭出了太傅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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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死牢。
宣槿妤自入了牢房便沒有說出一句話。
蘇琯璋環視四周,見祖母、父親母親和三位嫂子都安然無恙,侄兒侄女們也都懂事地依偎在自己娘親身邊,神情稍微松了松。
襲放統領雖冷淡不近人情了一點,但顧及到槿妤,還是給蘇國公府留了幾分薄面。
他看着環抱雙膝一動不動的宣槿妤,記起她還未來得及用午膳便随一行人入了這裡。
“槿妤,”他輕聲喚她,自懷中取出油紙包好的栗子糕,“這是我今日回京時在城南的點心鋪子裡買的,你吃一點。”
宣槿妤很喜歡那家鋪子的栗子糕,和他鬧别扭時總要使喚他在天不亮或掌燈時分去親手買回來給她吃。
今次他因大理寺的差事外出月餘,回京時本想買回來哄她,卻不想剛回府便被父親叫去了書房。
見宣槿妤一點反應都沒有,蘇琯璋心裡酸澀,聲音再放輕了些,“槿妤。”
一旁的許玉娘見狀輕歎,叫住兒子,“璋小子過來。”
蘇琯璋回頭看了一眼,便将手中的油紙包放在宣槿妤手邊,走到兩座牢房之間的鐵栅欄前。
“母親。”
許玉娘望了一眼還是不動彈的小兒媳,沒好氣地在蘇琯璋手臂狠狠擰了一下。叫他作,活該!
蘇琯璋吃痛,眉頭卻也不動一下。
“你怎麼整日裡跟個假人似的。”明明剛出生的時候也是個粉雕玉琢的小小團子,長大了會走路之後就越來越像廟中的佛像。
一旁的二姐兒蘇玉彤捂着嘴巴嗤嗤地笑,她才六歲,正是最活潑可愛的年紀,也是藏不住事的年紀。
“小叔又挨祖母打了。”她小聲地對自己娘親許萱娘說道。
好歹她還記得給自己的小叔留點顔面,許萱娘點了點她的鼻子,看了一眼小叔子,心下忍不住歎息。
許萱娘是許玉娘娘家侄女,她是自幼和夫君蘇琯煜一起玩到大的,十六歲嫁給他,和他做了将将十年夫妻。
小叔子蘇琯璋,她也是十分熟悉了。
在婆母還是她姑母的時候,就常和她抱怨自己的小兒子,不愛笑,不愛說話,廟裡的佛像都沒他那張臉冷淡。
明明舍不得的……
她朝那頭牢房看了一眼,見小弟妹宣槿妤還維持着進來的模樣,抱緊了女兒,收斂了心思。
也是,能走一個是一個。總歸她是舍不得自己的表兄夫君。
“槿妤。”
“槿妤。”
急切又熟悉的聲音終于将宣槿妤拉回神,她擡起頭,便見到了自己的娘親。
“娘。”她眼淚登時便下來了。
“欸。”林清婉應了聲,見女兒坐在一團幹草上,裙擺沾了灰,心裡便是一沉。
她的女兒,自出生來,哪裡遭過這樣的罪?
許玉娘隔着一座牢房和她打了個招呼,林清婉隻點了點頭,顧不得失禮,一門心思全在自己的女兒身上。
“林夫人。”蘇琯璋走過來,擡手行禮。
“你喚我什麼?”林清婉臉色都黑了。
蘇琯璋見宣槿妤要站起,隻蹲坐久了頭暈乏力險些摔倒,忙将她豎抱起來,“慢些。”見她面上猶有淚痕,忍不住用衣袖擦了。
見狀,林清婉也顧不得計較女婿方才的失禮,忙示意身旁的獄卒打開牢門。
鐵鍊和鎖頭碰撞聲落入耳中,宣槿妤緩了緩,狠狠推了蘇琯璋一把,撲入快步走進牢房的林清婉懷中。
“娘,我要回家。”她才止住的淚又湧了出來。
女兒一看便是受了大委屈的模樣。
林清婉心疼壞了,“好好好,娘親定會将你帶回家的,你且等等。”
蘇琯璋慢慢後退了一步。
許玉娘擔心地看着自己的兒子,蘇老夫人沖她搖了搖頭。
蘇家這回在劫難逃,璋小子做得不錯,是不該将槿妤拖下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