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二人性情不合,吵吵鬧鬧地做了三年夫妻,已經是莫大的緣分了,是他們蘇家福淺。
等宣槿妤收拾好心情,才小聲地将她和蘇琯璋的事情說了。
“娘,和離書我們都簽了字,就等到京兆府備案了。”她都快上馬車離開蘇國公府了,就慢了一步,便被抓到這不聞聲息的牢房裡。
明明是正午,牢房裡卻昏暗無比,僅有的一點光來自三面過道的幾簇火把。而且,她之前聽說牢房裡鼠蟲頗多,但她坐了這麼久,連隻螞蟻都沒見到。
外界的喧嚣一點傳不到這裡來,這裡的動靜也傳不到外頭去。
隻有獄卒偶爾巡視時走動的腳步聲,映照着昏昏沉沉的光線,似鬼影似鬼步,好生吓人。
林清婉安撫地抱住女兒。
聽到和離書之事,她才心思一動。
“娘,我不要和他過了。”宣槿妤鼻音有些重,将頭埋進娘親懷裡,放任了自己的脆弱。
林清婉未嫁人前也是林太傅的掌上明珠,自幼被他教導,心思也是玲珑。聞言擡頭看了蘇琯璋一眼,便見往日風姿清逸的女婿此時雙手雙腳皆披了鐐铐,如此也不顯狼狽,隻眼神少了幾分清淡。
這下她算是明白了方才在牢門外他為何喚她“林夫人”了。
“和離書現下在哪兒?”她雖是問懷中的女兒,眼神卻盯着蘇琯璋。
果然,昏暗的燭光下,蘇琯璋眼神黯淡了下來。
他将手伸進懷中,清脆的鐵器相擊聲響了幾下便停住,“這是我們的和離書。”他雙手遞給林清婉。
林清婉接過,展開看了一眼。
“槿妤,你确定,不和他過了?”她溫聲反問宣槿妤。
宣槿妤眼淚一串串地往下掉,“不過了。”
鬧了三年,京中看盡了她的笑話。到頭來,她還是輸給一個隻活在蘇府嬷嬷口中的心上人。
她真的太可笑了。
林清婉安撫地再次抱了抱女兒。
“娘帶了府醫來。”
宣槿妤不解地擡起頭看着她。
林清婉并未解釋,隻揚聲喚了退守通道的獄卒,“勞煩将我帶來的大夫帶來。”
很快府醫便被送進了這處牢房,獄卒鎖好門,繼續退到通道。
“你這憊懶的丫頭,”林清婉點了點宣槿妤的鼻子,“是不是連自己有沒有換洗都不在意?”
周遭牢房有男人,還是宣槿妤的公公,林清婉的聲音壓得很低,隻宣槿妤、蘇琯璋和府醫三人聽見。
宣槿妤一愣。
她上個月好像确實沒有換洗。
蘇琯璋不由得站起身,眉眼沉沉地看着宣槿妤,面上難得出現一絲不知所措。
府醫已經開始為宣槿妤把脈,很快收回手。
“夫人,小姐确實已有兩月餘的身孕。”宣府府醫是看着宣槿妤長大的,待她一向如自家孫輩般親切。
“小姐身子無恙,隻切記少動怒少傷心。”他溫和道。
誰為他傷心了?宣槿妤咕哝着,撫上自己的腹部,還有些不可置信。她這裡,竟有了孩子?
她上午才被嘲笑成婚三年無子,這會兒孩子已經揣在腹中了?
蘇琯璋又喜又憂,一旁的蘇家人也是喜憂摻半——府醫并未刻意壓低聲音,周遭的人連同獄卒都聽見了他說的話。
蘇老夫人和許玉娘對視一眼。
若蘇家逃不過這次劫難,宣槿妤腹中,可是蘇家最後的骨血了。
隻是,宣槿妤向來不喜璋小子,這次都鬧到簽了和離書的地步了,她還會願意留下孩子麼?
且不說刑部大牢裡蘇家人和宣槿妤母女二人如何心緒複雜,林太傅入宮求見新帝,卻被拒之門外的消息很快傳遍宮廷。
宮外,也不是所有人都盼着蘇家好的。
至少,光宣槿妤自己,這些年在京中結下的梁子就數不勝數。
刑部尚書梁府,梁家大小姐梁桂兒閨房。
“桂兒,消息是真是假?”武安侯二小姐陳錦頗為興奮,剛邁入裡間便迫不及待地開口。
今日她娘親設宴,席上不過有人說了宣槿妤幾句閑話,這人便掀了桌案,還指着賓客毫不客氣地罵了一通。
她娘親,堂堂武安侯夫人,居然還得腆着臉追上前去賠禮道歉。
氣得她中午飯都沒吃多少。
隻一聽聞宣槿妤随蘇國公一家下了刑部大牢的消息,她都不歇晌了,換了衣裳便急急趕來确認消息的真假。
馬車辘辘,她過來的一路,聽着路人的議論,心裡早已相信了八分。
樂得她在馬車上忍不住笑了好幾次。
梁桂兒正坐在榻上,旁邊還有個熟人,正是今日她娘武安侯夫人設的宴席上,被下了面子的何貴妃娘家妹妹何三小姐何曲薇。
“宣槿妤也有今天?”陳錦拉過何曲薇的手臂,“整日裡仗着自己的家世無法無天,誰也不放在眼裡。她今日這樣打薇姐姐的臉,可想過自個兒現下正蹲死牢裡?”
她面上浮起笑來,“這啊,就叫做報應!”
何曲薇微微一笑,并不接話,隻道:“她确實家世好。”
盛京城裡有多少姑娘,能像宣槿妤這般活得恣肆灑脫?就連龍椅上那位,當年那樣被她下面子,如今見了她,不也客客氣氣地叫聲“師妹”?
隻怕人家心裡還惦記着呢!
何曲薇心下冷笑。
長姐在宮中竟瞧不清楚,受寵的那些妃嫔,有哪個不和宣槿妤有一兩分相似之處?不是容貌相似,就是脾性相近。
刑部尚書是個人精,他的女兒梁桂兒也是個圓滑的。
她隻默默地任陳錦發洩心中的怒氣,自己卻不願說人壞話,也不附和一句。
見陳錦還欲要再說,便拉了拉她的手,笑道:“宣家姑娘自幼受寵,如今蘇家出事,宣家和林家不會袖手旁觀的。”
何曲薇點頭,“兩家聯手,不說能保住蘇家,宣小姐是一定能保住的。”
陳錦洩氣地松了挽着何曲薇的手,“人比人氣死人,她怎麼就這麼會投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