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方方看着林韌和蘇琯璋的眼神霎時就變了。
“二位,當真要我這樣回話?”他問,眼神沉冷,臉上也再不見往日的好顔色。
若他當真這樣回話,且不說他會不會遭到陛下記恨,光宣槿妤給當今的羞辱,就足以讓已經走在懸崖邊的蘇家萬劫不複。
林韌隻面上微微一笑,點了下頭。
蘇琯璋攬在宣槿妤腰間的力道緊了緊,卻不會讓她感到不适,“梁大人如實說便是。”
梁方方深吸口氣。
瘋了,這兩人都瘋了。
林韌瘋他不意外,畢竟是捧在手心裡千寵萬寵的姑娘,卻被當今這樣步步緊逼,又是威脅,又是羞辱。
但蘇琯璋,這個大理寺少卿向來以冷靜理智聞名朝堂,按理說不會跟着發瘋才是。
但他又一想,皇帝都要殺他未出世的孩子,還要他的妻子入宮當妃妾,他瘋好像又情有可原。更何況,蘇琯璋也是上過戰場殺敵的少将軍,入朝為官不過三年而已,還未能如此快地磨滅他身上的血性。
隻梁方方還是不甘心,給林韌開了鎖,放他出牢門後,他又看向蘇國公和蘇老夫人。
“國公爺,老夫人,方才小少夫人的話想必您二位都聽見了。”梁方方在做最後的努力,“方才那一番話,我可以當作沒聽見。”
他目光掃過幾個孩子,見最大的不過七八歲,心裡有最後一絲恻隐,“孩子們還小,還望二位深思。”
蘇老夫人呵呵一笑,隔着兩座牢門看向長孫的長子蘇玉啟,眼神和話語中皆是慈愛,“啟哥兒你來說。”
重長孫已經八歲,該懂的基本都懂了,蘇家人并不将他們視作無知小兒。蘇琯璋在他這個年紀,已經上過戰場體驗過戰争的殘酷了。
若非此次蘇二叔出了意外,待前方戰事安穩,啟哥兒也是要被送到前線戰場,由他父親親自帶着在戰場走上一遭的。
緊緊靠在祖父蘇國公蘇聲身邊的蘇玉啟自是聽明白了方才小嬸嬸和這位尚書大人之間的對話,聞言毫不遲疑地開口,“啟哥兒支持小嬸嬸。”
他尚且年幼,還不知入宮為妃于蘇琯璋、于宣槿妤而言意味着什麼,光“堕胎”二字,他便聽出了皇帝的不懷好意。
蘇家男兒,即便身陷囹圄,也絕不改男兒頂天立地之色。這是他懂事之後,父親教給他的第一個道理。
兄長都說話了,和蘇玉啟靠在一起的三個小男孩兒,即蘇二叔蘇印的孫子們也都開口附和,“大哥哥說得對,支持小嬸嬸。”稚聲稚氣的,像在學堂上乖乖附和先生一般乖巧。
蘇老夫人贊許地點了點頭,說了聲“乖孩子,你們都是好孩子”,便不再開口。
便是許玉娘和蘇家二嬸、蘇琯璋的三位嫂嫂,臉上也未見不贊同之色。
胡鬧。
屁大點的孩子,你們知道什麼是生死麼,就支持小嬸嬸?你們口中的小嬸嬸,在送你們去死。
梁方方氣到失了智,全然忘了送蘇家人去死的并非宣槿妤,本次禍端根源本就不在她身上。
他又看向蘇國公。
蘇聲一派正色,“梁尚書回宮複命便是。”
“你你你……你們……”梁方方被氣得不輕,失禮地指着這一家子,卻什麼話也沒能再說出來。
他怒氣沖沖地拂袖而去。
林韌最後看了一眼宣槿妤,說:“外祖父不會讓你們赴死的,别怕。”
朝中文官大半是他的人脈,府中還有先帝禦賜的金腰帶,蘇家舊人和親近的人家也占了武官人脈的大半。他确實挺有把握。
再不濟……
林韌臉色沉了沉,轉身往死牢通道處走。
他手中還握着當今登基時的把柄……如有必要,他不介意魚死網破。
盛譽給宣槿妤的兩個選擇,如何不是在他老臉上狠狠刮了一巴掌?拉攏刑部尚書和他一系的文臣,再除掉蘇家,新帝勢力便會大成;想必林家,他也容不下了。
“槿妤。”
梁方方和林韌都離開了,蘇琯璋再無顧忌,緊緊抱住宣槿妤。
他很意外她竟會選擇陪他赴死。
他總以為在她心裡,他的分量十分輕微;但此刻他覺得,這是她回饋他的最好的情話。
宣槿妤任他抱着,嘴裡卻說:“别想多了,我就是不喜歡他。但凡他不要我堕胎入宮,我就要和離歸家,獨自撫養孩子長大。或者挑個看順眼的嫁了,誰管你死不死的。”
“嗯。”蘇琯璋隻應了聲,仍是抱着她不放,也不知有沒有将她的話聽在耳中。
“母親嫂嫂們都看着呢!”良久,宣槿妤推了推還在緊緊擁着她的男人,“孩子們也都看過來了。”
在蘇家人面前,她的面皮到底不如他的厚;他仍舊不松手,神情也十分自然,但她面色已然開始發燙起來……
入夜。
應蘇聲要求,獄卒滅了通道的幾處火把,死牢裡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
時辰尚早,甚至還未到平日裡孩子們入睡的時候,隔壁的彤姐兒、對面的兩位侄女和斜對面的四位侄子正隔着牢門玩你說我猜的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