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兆緊緊盯着女兒的眼睛,“若是皇上要求你堕胎歸家,可以不入宮,你答不答應?”
他看得出來,若是女兒留在京中,她腹中胎兒定是不保。新帝是那種不将眼中釘拔出是絕不會罷休的人。
“我不答應。”宣槿妤收回握在欄杆處的手,緊緊護在小腹前。
蘇琯璋慢慢松開二人交握的手,将她身子轉向自己,“槿妤,我們勢必會被流放,但你可以歸家。這孩子……”
宣槿妤聽得面色發白,雙手顫抖着,再也聽不下去。心裡在撕裂般地抽痛着,不知是為了這個孩子,還是為了她自己。
“啪”的一聲,将所有人的視線都吸引了過來。
就連安安靜靜的通道處,也鬼鬼祟祟地探出一個黑乎乎的頭來。
蘇琯璋是冷白的膚色,宣槿妤用盡全身氣力的一巴掌,讓他臉上迅速浮起紅色的掌印,十分顯眼。
“蘇琯璋,你……”宣槿妤失了氣力,身子發軟,所有憤怒指責的話堵在喉間說不出口,堵得她嗆出了眼淚。
蘇琯璋忙攬住她,便見宣槿妤掙紮着捏緊他的衣袖,朦胧的淚眼和他對視,一字一句說得艱難卻毫不遲疑,“你不配做它的父親。”
蘇琯璋眼神迅速黯淡無光,臉上也失去血色,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許玉娘站在鐵栅欄邊,欲言又止。蘇老夫人沖她搖了搖頭,她便歎息着攬住懷中的孫女蘇玉彤,摸了摸她的頭。
宣兆原見女兒要倒下,眼神一變,隻恨這鐵栅欄擋住了他的去路。等到蘇琯璋牢牢将她抱入懷中,才松了口氣。
身為父親,他其實認同蘇琯璋的說法。
隻要沒了這個孩子,他就有辦法将女兒接回家,不必讓她經受流放之苦。她若不願入宮,拼宣家和林家之力,也能護她周全。
但他看着淚如雨下的宣槿妤,勸說的話便再也說不出來。
宣槿妤盡情地哭了一場,哭聲回蕩在死牢裡。
七個孩子縮在大人懷裡,一句話也不敢說。以往小嬸嬸也不是沒哭過,但不像今日這般讓人聽了心裡都在發痛。
良久,等到哭聲終于停止,彤姐兒才小聲嘟哝道:“小叔叔今天真讨厭。”她往日最喜歡小叔叔了,但今日他害小嬸嬸哭得這麼傷心,就先不喜歡他了。
許玉娘拍了拍孫女的背,輕輕的。
蘇琯璋一直沉默着,但手上的動作一直沒停——他在替宣槿妤順氣。
“對不起。”等宣槿妤哭聲停歇,他也說不明白自己是否後悔方才的那番話,但他第一時間就道了歉。
他掙紮的未來裡有她,他很開心。
但他明知道她可以走一條安穩的路,不必随他受苦,他便無法視而不見。
流放之苦壯年男子都難以承受,何況被嬌養長大的她,尤其她是在還有了身孕的情況下。
到時她情況有多危險,身子有多難受,她不明白,他會醫術,難道不明白嗎?
“如果你要繼續勸我,就不要再說了。”宣槿妤喝下他端來的溫水,語氣十分冷淡。
“槿妤……”
“蘇琯璋,我恨你。”她慢慢地,一字一句地将這句話說出來,“别逼我更恨你。”
她素來明亮的眸中此時盡是冷淡,她和這個男人,已經無話可說。
蘇琯璋握緊手中茶盞,靜靜地看着她,果真沒再說話。
讓她歸家日後再嫁他人,他已經難以承受。她的那個“恨”字,更是像一把尖銳的利刃,将他的心翻攪得鮮血淋漓。
他顫抖着手想将茶盞放回小方桌上,卻沒放穩,“乒乓”一聲,茶盞彈到一旁的銅壺上,又被反彈回來。
他手忙腳亂地出手接住即将掉落的茶盞,卻險些碰倒銅壺,又是“哐”的一聲響。
許玉娘别開了頭,不忍心看着兒子這樣失魂落魄的模樣。
她平日裡再是對這個不苟言笑的兒子不滿,喜歡怼他,喜歡打他,喜歡看他變了臉色的樣子。但更不喜歡看他這般讓人看了心碎的模樣。
宣槿妤心口微疼,她忙将頭埋在膝上,咬住了唇。
宣兆看得十分不忍,開口打破了僵局,“好了,我們繼續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