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兆繼續說道:“武官大多數反對這個罪名,道是人還未找到,罪證不足。且戰場形勢變化又快,一場敗仗并不能說明什麼。”
蘇家二叔還不知是戰死沙場還是失蹤逃去敵國,就憑他失去蹤迹這件事來告蘇家通敵叛國,實在可笑至極。
什麼證據都沒拿得出來,嘴皮子上下一碰,就要給代代捍衛國土、血灑疆土的忠烈之家定罪,這是認為邊疆虎視眈眈的鄰國都不存在了麼?
蘇二叔一失蹤,連找人的機會都不給,直接将蘇家三位少将軍捉拿回京了。
新帝怕是選擇性忽略了,若非他們自願配合,就憑他掩藏在軍中的那幾個人,能在軍中抓人?恐是要被蘇家軍撕成碎片。
他有想過麼?如今漠北前線又是誰在支撐着?蘇家軍能将頗多,但若蘇家上下盡誅,他們能善罷甘休?
“聽聞蘇大哥在被捉拿回京前已經對戰事有過安排,眼下前線還能再撐一撐。”宣兆看向蘇琯璋。
蘇大哥蘇琯煜是蘇琯璋一母同胞的兄長,也是蘇國公府世子。若非蘇家出事,日後蘇家軍便是要交到他手中的。
蘇琯璋微微颔首,“大哥被卸甲前有信傳回。”
臨陣換将乃兵家大忌,二叔本是主将,他失蹤後該由身為副将的蘇家三位少将軍掌管軍事。
但新帝一心想置蘇家于死地,戰事正酣時就将副将全數拿下。大哥二哥三哥隻能交代好新的副将,叮囑他們派人搜尋二叔的蹤迹,戰線就全數托付給他們了。
“嗯,這點陛下倒是沒提。”宣兆若有所思,“傳信回來的時候說吃了一次敗仗,但傷亡都在可控範圍内,更沒丢失城池。蘇家軍這次無功但過錯也并不大。”
“彈劾軍情的人裡邊沒有武官。”他特意提到這一點。
有文官拿蘇家此次打了敗仗說事,說他們是故意輸的,皆被噴了個狗血淋頭。即便是新帝那邊的武将,也對這樣的話極為反感。
說白了,若是武将在外打了一次敗仗,回來就要被人說是故意的,身家性命都可能不保。日後還有哪個武将敢拿着人頭在戰場上拼?打赢了可能死,打輸了必須死,哪有這樣的道理?
宣兆左右看了一眼,見通道那側安安靜靜的,便壓低了聲音,“陛下是一定要拿到蘇家兵權的,方才你父親也說了有此準備。”
宣槿妤手一顫,鼻子有些酸。
“陛下今日動了大怒,你外祖父擔心他不管不顧,非要将蘇家置于死地。”宣兆見女兒臉色發白,忙将話說完,“沒事的,你外祖父以金腰帶換回了蘇家生路。”
今日早朝吵得實在太兇,鬧得太狠,将原本的早朝生生延遲到午後還不能散。最後還是工部年逾七十的老尚書熬不住暈倒險些磕傷頭,才被迫結束了朝會。
一衆朝臣饑腸辘辘,站得腰膝酸痛,喉嚨更是幹澀發痛。
他送嶽父林韌回太傅府時被他留下用了午膳,之後便回了戶部,傍晚時分他下值時便被他吩咐來了這牢裡。
擔心女兒多思,這些宣兆隻在腦中回憶了一遍,并未出口。
“嶽父,那金腰帶……”蘇琯璋心中隐隐的不安在加大,不由出口詢問。
“金腰帶被陛下收走了。”宣兆回。
蘇琯璋聽得心中發沉,新帝竟是連裝都不願意裝一下,直接收走了林家的保身禦賜之物。
想來,新帝這回是定要發一回瘋了。隻怕林家,也要成了他的眼中釘……
他又看向宣槿妤,與她交握的手指慢慢收緊。
宣槿妤毫無所覺,隻問:“那他要怎麼處置蘇家?”
懸在頭頂的利劍随時可能落下,雖說已經确信不會要了他們的性命,但它若是要穿過哪裡,讓人痛不欲生,也十分有可能。
相信新帝很是樂意折磨他們一番。宣槿妤這樣确信着,記起了昨日他讓人給她和蘇琯璋帶來的羞辱。
“皇上提出流放漠北,你外祖父拒絕了,道是明日朝會上再商議。”宣兆回答。
他記起林韌走前似是對他說,又像是自言自語的幾句話。
“帝位穩了,他在我面前越發不遮掩了。即正殿中的碎瓷片也放着無人清掃,看來蘇家這根刺他非拔不可。也是,連最基本的案件審理連裝都不裝一下,就要直接略過給人定罪。這皇權啊……”
“槿妤,”宣兆看了一眼小夫妻交握的雙手,有些猶豫,“爹爹明日會争取讓你回家養胎。”
這刑部死牢雖不似其餘牢房一般濕氣深重,但久不見光,也未得自由,她胎還未坐穩,實在不宜再待下去。
蘇琯璋心思一動。
宣槿妤下意識看向與自己并肩而立的人,卻見他朝父親微微點頭,心裡頓時不知是什麼滋味。她好像有點不開心,但又不知道為什麼不開心;像是釋然,但又大不像。
“爹爹問你一句,你須得如實回答。”
“爹爹你說。”宣槿妤再無探究心底想法的心思,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