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诩在宣府無人能讓女兒受委屈,卻在她不曾發覺的情況下,女兒已經默默忍了三年的委屈。
一向嬌氣的女兒竟如此委曲求全,證明她這個娘親做得着實不好。
宣文威鄭重回答,“母親,槿妤永遠是我妹妹,宣府也是她永遠的家。”
“文威,你數過槿妤嫁人的這三年,她回府的次數麼?”林清婉聲音裡染上一絲顫抖,留下這句話,便不再停留,直接進了内室。
留下宣文威,在原地怔愣了許久。
林清婉繞過屏風,還未來得及擦拭眼角的淚,便見方才熟睡的宣槿妤已經坐起。
“槿妤,你……”
宣槿妤将她拉到床邊坐下,替她擦了淚,才将頭依靠在她肩膀上,“娘,我聽到了你和大哥哥的對話。”
林清婉一怔,心底酸楚。
“這三年裡,你受委屈了。”
宣槿妤搖頭,“娘,我不委屈。我喜歡去林府,外祖父可疼我了。”她避重就輕。
林清婉歎息,便也不再說什麼,将宣槿妤睡亂的發絲理好。
女兒是什麼時候發覺長嫂對她的不待見的,她也不想再問了。
“娘,我在家待半個月就走。”母女二人互相依偎,安安靜靜待了一會兒,宣槿妤說道。
半個月後她腹中的孩子就滿三月了,胎氣算是坐穩了,她便可以安心出發上路了。
林清婉不舍地答應了。
宣槿妤在家的日子過得很快,轉眼便過了十餘日。
林清婉已經為她打點好了路上所需的東西,仍覺得不足,手中單子一添再添。
“娘,皇上會讓我們帶這麼多東西走麼?”宣槿妤看着娘親手中長長的單子,心裡發軟。
“若是不給帶,”林清婉繼續在單子上添了幾筆,難得地笑得狡黠,“便讓人偷偷在後面跟着。”
宣槿妤不舍地看着林清婉,惆怅湧上心頭,鼻尖也微微發酸——再有兩日,她就要走了,不知何時才能回來。
“娘。”她從後面抱住林清婉,蹭了蹭她的後背。
林清婉停下手中的毛筆,轉過身抱住女兒。“怎麼了?可是夜裡又睡得不好?”她關切地問道。
宣槿妤在家中養胎的十餘日,夜裡總是難眠,白日便總是精神不濟,卻也睡不着。
若非她日日守着,親自盯着人将膳食吃下、将補湯喝下,還不知要瘦多少。
林清婉微歎——她不是個愛歎氣的,可近來都歎了多少次了?
“把心事說給娘親聽,好不好?”
一層水霧瞬間在眼中浮現,宣槿妤搖搖頭,“我就是舍不得娘親。”
“娘也舍不得你。”一轉眼,當年懷裡小小的嬰兒都這麼大了,林清婉感慨。
她生過三個孩子,隻有女兒槿妤是她親自喂養的,和女兒之間的關系自然也更加親密。
“路上若是走累了,便上馬車歇一會兒。……生産的時候也不要怕,穩婆會提前準備好的。……”林清婉絮絮叨叨地說着這些天她早已不知講過多少遍的話。
宣槿妤認真地聽着。
不管聽娘親講了多少次,她都十足耐心。
春末的風已經有了微微的熱氣,悶雷聲響起時,恰巧打斷了母女二人之間的溫馨相處。
雨淅淅瀝瀝地下着,泥土的腥氣混合着被雨沖散的熱氣竄了進來。
林清婉起身關了窗。
回身再坐下時,她終于提起了這些日子裡她極力避免談及的話題。
“槿妤,你和琯璋之間……你是如何想的?”
宣槿妤眼睫不覺顫抖了下,垂下了眼睑。
她自以為自己十分潇灑,拿得起放得下,當日将和離書扔給蘇琯璋扔得十分灑脫,轉身卻在房裡大哭了一場。
她剛進死牢時拒絕和他交流,卻很快接受了他的觸碰,還騙自己說在牢裡他們還是夫妻。
她讨厭他三年冷顔,無法接受他心裡藏了人,卻更恨他輕易地就想舍棄了他們的孩子。
她右手再次撫上小腹,眼淚再也忍不住,簌簌落下,“娘,我該恨他的。”
但她好像更愛他。
“娘,夫子以命告誡我不可重蹈覆轍,但我好像做不到了。”宣槿妤淚眼朦胧地看着林清婉,哭得像個迷了路的小娃娃。
林清婉也忍不住跟着女兒落淚,“好孩子,你哭得娘心都碎了。”
她十月懷胎的孩子,捧在掌心的女兒,此時正和她哭訴着情傷,她卻無能為力。
宣槿妤哭聲漸小,隻抽泣着,“娘,我好像還是喜歡他,怎麼辦?我就是這麼沒出息。”她小聲着說道。
林清婉定定地看着女兒,良久,長歎一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