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才會傳來孩子們“咯咯”的笑聲。
宣槿妤心裡慢慢有了實感,她竟真的随這男人流放了。
熟悉寬厚的背讓她安心又眷戀,可又念及他心裡藏了人的事,她便恨得牙根癢癢。
對于他心裡有人這件事,她在意,真的非常在意!
她都這麼勇敢地走向他了,他卻……
前方窸窸窣窣的動靜一直未停,是兵部副尉陳陽在帶着人開路,手中長劍時不時掃過面前的路,就怕突然爬過一條毒蛇。
“這路真是不好走。”蘇老夫人被長媳許玉娘扶着,已經和幼孫蘇琯璋并行。
腳下有異樣的風聲,蘇琯璋低頭看了一眼,一手扶着身後的宣槿妤,騰出一隻手,眼疾手快地将祖母另一邊身子扶住。
宣槿妤便見一隻野兔撞在祖母腿上,被她彎腰一把抓住。
“行了,”蘇老夫人直起身子,輕輕掙開蘇琯璋的手,“我站得穩,你顧好槿妤。”
蘇琯璋便将宣槿妤輕輕往上托了托,方才扶過祖母的手穩穩地搭在她的後腰上。
“祖母好厲害。”宣槿妤方才還沒看清楚發生了什麼,這會兒已經見蘇老夫人單手揪着兔子的長長的雙耳将其拎到半空,不由贊歎。
“我也要看,我也要看。”後邊的孩子們聽到兔子細細的尖叫聲,擡頭已經看到了身上雪白、僅雙足沾了泥的兔子。
蘇老夫人将兔子往後遞,年紀最大的蘇玉啟接了過去。
孩子們興奮地一個個抱過兔子,腳下卻仍在不停地走動着,絲毫不耽誤趕路。
“這條路竟如此荒涼。”蘇老夫人感慨,“好歹以前也是官道,才多少年,都要成山林了。”
他們腳下的官道,本應高出路面兩側的路基已經被沙石填平,幾乎已經分不清原本的樣子。
而路上更是長出了長長的草莖,方才那兔子便是從草叢裡跳出來,撞到蘇老夫人腿上的。
“祖母,這條路竟是官道麼?”宣槿妤驚訝,“我還以為是小道。”
“是官路,不過都荒廢許多年了。”蘇老夫人感慨了句。
其餘人都以為蘇老夫人是在感慨路途難行,隻有上了年紀的蘇聲、許玉娘和蘇二嬸知道,她是在感慨旁的事。
早二十多年前,這條官道還不是現下這副模樣。
那時候,這條路又寬又平整,足以容納兩輛馬車并肩行駛。如今,路都快要和旁邊的樹林融為一體了。
“是可惜了。”許玉娘附和道。
早年她也常走這條路的,尤其要給出征的夫君祈福的時候。
這條官道本是通往城外最大的一處寺廟的——便是他們今日的目的地,陳副尉口中說的可以容納他們所有人留宿的廢廟。
那寺廟,本叫做“皇覺寺”,是皇家寺廟,香火昌盛、香客遊人往來不絕。
隻當時廢太子試圖逼宮謀反,事敗後在太子府自缢身亡。
而皇覺寺的和尚被指控窩藏兵器和罪犯,恰當時的皇帝失去了心愛的太子,心有遷怒,于是整個皇覺寺被連根拔起。皇覺寺便這麼被廢棄了。
先帝登基後,便下令在城西修建了新的皇覺寺,從此舊的皇覺寺便逐漸不為人所知。
失去香客的皇覺寺落敗了,香客們都去了城西的新寺,後來這條官道便也極少有人踏足。
久而久之,這條官道便也廢了。
“哎呀!”
彤姐兒正高高捧着兔子,給小叔叔背上的小嬸嬸看,卻不想方才還蔫蔫的兔子奮力掙紮起來。
她擔心傷到小嬸嬸,便隻得松開了手,眼睜睜看着那兔子奔跳着落入草叢,很快消失在樹林中。
宣槿妤摸了摸她的頭,“彤姐兒是擔心傷到我,對不對?”
彤姐兒點了點頭,“小嬸嬸現在不比往日,可要小心着些。”她一本正經道。
小姑娘将将和蘇琯璋大腿齊高,還是個矮墩墩的小團子,卻裝着一副大人樣,說着讓人心裡熨帖的話,又是讓人覺着好玩又是讓人心暖。
宣槿妤對她笑得溫柔。
“小嬸嬸笑起來真好看,該多笑笑的。”彤姐兒笑眯眯地說着。
宣槿妤一愣,蘇琯璋腳步微頓。
“小叔叔不能再惹哭小嬸嬸了。”小姑娘教育起人來了。
蘇琯璋苦笑,他也不能保證,他好像總在惹哭她。
“你小叔叔真讨厭對不對?”宣槿妤逗小孩,半真半假地說着。
彤姐兒先是用力點頭,而後又猶豫了下,跟在蘇琯璋身後走着,“小嬸嬸,小叔叔好像也沒那麼讨厭。”
好像也不用他回答了,蘇琯璋搭在宣槿妤後腰的手微微收緊。
宣槿妤愣了愣,對天真的小侄女點了點頭,然後看她在得了回應後,便歡歡喜喜地往後跑,跟哥哥和弟弟妹妹們一起慢慢走。
“若是你心裡的人是我就好了。”宣槿妤心下歎息,這句話到了嘴邊,最終沒有說出口。
他是沒那麼讨厭,但他心裡沒她,就十分讨厭了。
宣槿妤低頭,狠狠地在他肩上咬了一口,直到嘗到血腥味,才在他肩側蹭了蹭,将唇角的血絲蹭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