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一切準備好,陳陽已經走到了他們面前。
“四月初一動了流,四十五天雨不休(注1)。”
陳陽蹲了下來,很有分寸地不去看蘇琯璋懷裡拱起的一團,目光隻停留在蘇琯璋面上。
“不知公子可聽過民間流傳的這句話?”
蘇琯璋點了點頭,“今日正是四月初一。”
雖然現在打雷下雨,烏雲陰沉,他沒有辦法知道真正的時辰;但還是能從隐約露出的天色中判斷出,現在大緻是在寅時,已經是新的一天了。
“是呀!”
陳陽發愁,“今日怕是不能上路了,接下來雨水也多,我們這一群人可要怎麼走才是?”
若隻有他們一群大男人,怎麼走不是走?淋雨便淋雨了,都是練家子,頂多得一場風寒,不會死人便是。
可蘇家這群人,不說三位習武的年輕女眷,就說其他人。
年紀最大的蘇老夫人年過花甲,七個孩子中沒有一個是過了容易夭折的年紀的,還有一個嬌滴滴卻身懷六甲的。
一不小心染上風寒,可能都要出事的。
而這廟裡,除了蘇家自己的人,他比誰都怕他們出事。
雨越發大了,打在屋檐上,劈啪作響,讓人十分懷疑這廢廟能不能撐得過這場雨。
王虎的聲音不時在廢廟各處響起,他在帶人檢查房頂有沒有漏雨。
“等雨停了再說。”
蘇琯璋懷中的宣槿妤忍不住打了個哈欠,身子往他懷裡貼近幾分。他目光放柔,很快改口,“先繼續睡吧,天亮之後我們再商議。”
陳陽識趣地離開了。
他守了一夜,也困了,便和來跟他換班的王虎說一聲,尋了個空地,也不在意灰塵什麼的,倒頭就睡。
“睡吧,我守着你。”見陳陽離開,蘇琯璋低頭對宣槿妤說道。
他也沒将人放下,隻保持着坐立的姿勢。隻稍稍側了身,讓她頭靠在自己肩膀上,好睡得更舒服些。
宣槿妤聽到隔壁好像是慕哥兒的哭聲,強撐着不讓自己睡過去,“是慕哥兒在哭?”
她便是連聲音裡都帶着濃濃的睡意。
“嗯。”蘇琯璋應了一聲,學着此時他四哥哄慕哥兒的模樣,輕輕拍着她的背,“四哥在哄他了,你睡罷!”
宣槿妤還想說些什麼,但實在抵擋不住來勢洶洶的睡意。她歪了歪頭,很快睡了過去,手裡還揪着他的衣襟。
蘇琯璋低頭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個輕吻。
見宣槿妤沒有被擾到,便将她的手從衣襟上輕輕拉開,握在掌中,細細地切了一會兒脈。
脈象平穩,方才的驚吓對她和孩子都沒什麼影響。
蘇琯璋放下心來,又在她額上親了親。
不放心小兒媳而走過來的許玉娘腳步一頓,意外地看着自己這個自小喜怒不形于色的小兒子。
他竟也有這樣柔情的一面?
蘇琯璋擡起頭,平靜地和自己的母親對視,神情十分坦蕩。
于是許玉娘還是走了過來,蹲下來去看宣槿妤。見人正睡得好好的,心裡松了許多,小聲問:“槿妤沒事吧?”
方才那股驚雷,就連睡夢中的她也被吓醒了,現在還心有餘悸。
“沒事,”蘇琯璋輕聲回道,“母親可還好?”
許玉娘笑了笑,“無礙。”
見蘇琯璋還要再問,她補充道:“你祖母也沒事。”
蘇琯璋颔首。
“我回去繼續睡了,你也抓緊時間再睡會兒。”
許玉娘想拍拍兒子的肩膀,但發現無處下手——小兒媳正靠着他,被子卷成了一團。
于是她又将手收回去,站起身來。
“許是還會有驚雷。”蘇琯璋說,“但這裡不會漏雨,母親且安心睡便是。”
許玉娘明白他的意思,“知道了,我會留意你祖母的。”
老人、小孩和孕婦這三種人最是受不得驚吓,尤其這種睡夢中被雷聲炸醒的時候,最是要留意。
剛好他們一家正正集齊了這三種受不得驚的人。
許玉娘回身時又和長子長媳、侄子侄媳婦們說了聲,讓他們留意好孩子們,便回到自己的睡鋪前。
蘇聲一直看着她,看她和小兒子說完話,又去找孩子們。
“說什麼了?”見人回來,蘇聲拉開被子,方便許玉娘躺下。
蘇琯煜、蘇琯文和蘇琯武追上了隊伍,夜裡便改了原來的分床方式。
除了蘇琯璋和宣槿妤小夫妻倆一床不變,蘇老夫人和蘇二嬸同了一席,餘下三隊夫妻各自帶着自己的孩子們同睡一床。
許玉娘自然而然地就和蘇聲睡了一處。
“璋小子說天亮前還會有驚雷,讓我們注意些。”許玉娘回道。
她躺下前,和隔壁的蘇老夫人、蘇二嬸都說了一聲。
“我會留意的。”蘇二嬸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