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我要熱死了。”堅持得最久的路明非也宣布投降,脫下了濕哒哒的潛水服,頭發一縷一縷的吸飽了水黏在後頸上,整個人像是剛剛從水裡面撈出來的一樣。
“裝備部做潛水服的時候沒想過炎熱環境麼?以他們追求完美的變态邏輯不應該做個一式兩用既保暖又制冷的潛水服麼?”路明非擰了擰透氣防水又保暖的潛水服,擠出一小灘液體。因為幾乎沒有到達極淵的人所以裝備部也沒有相關的情報,隻是推測極淵底部應該是極寒的低溫,沒想到事實完全相反。保暖的潛水服不僅無法幫他們保持一個适當的體溫,反而容易把路明非他們搞成中暑。
楚子航早就脫掉了潛水服,但是還留了根腰帶好随身帶着他的長刀。而路明非這個同樣也帶了刀下來的人完全沒有楚子航這等人在刀在的覺悟,除了内褲什麼都沒留下,這種情況身上多一根皮帶都是一種折磨。恺撒無動于衷地操作駕駛台,為了節省時間這人心狠手黑,駕駛風格極其暴力的在岩漿河上幾乎貼面前進,汗水順暢地沿着那頭長長的金發流進胸肌腹肌間的溝壑。他蠻後悔沒帶根發繩下來,在這種高溫桑拿房一樣的環境裡長頭發是真的很熱。
“錯覺麼?我感覺好像又變熱了。”路明非用手扇着風聊勝于無,“我們沿着岩漿前進了有十分鐘了吧?再沒點有價值的東西出現我們的氧氣就該撐不住了。”
“你的感覺沒錯,艙外溫度又升高了15度。”楚子航看了一眼艙外數據回答路明非,“外部水溫239度,我們的氧氣存量還夠我們活動38分鐘,希望可以快點找到列甯号的墜落地點。”
“未孵化的胚胎可能具有攻擊性但基本沒有行動能力,找到列甯号就意味着我們找到了胚胎。”楚子航補充了一句,“如果情報沒錯的話,列甯号沉沒時的确運載着一枚胚胎。”
“列甯号是一艘134米長的破冰船,可以在北冰洋上執行科考任務,破開一兩米厚的堅冰,用來壓破冰層的船頭極其堅硬和沉重,所以它沉沒的時候是頭重腳輕,船頭朝下。再加上它過噸的重量,在海水裡下沉了八千米,以這樣的速度和重量撞擊海底時的動能是非常可怕的,足以擊穿海床,但還不至于插進海床一百多米。”
“所以師兄你的意思是列甯号現在就是個超大号的倒栽蔥?按理來說這麼個龐然大物插在海底應該很顯眼的,但我們這麼久還沒發現它到底沉哪去了。”路明非翻看着沿途拍下的視頻和照片,“我們是從列甯号的沉沒地點開始下潛的,最後落點不會偏離太遠。”
“天呐!豎起來的那個東西是什麼?”恺撒驚呼。*
楚子航和路明非都是精神一振,以為恺撒發現的是列甯号,“什麼東西?在哪?”
“九點鐘方向,你們自己看吧。”恺撒神色複雜,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實還是幻覺。
楚子航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看到了一座塔,一座屹立在八千多米深的海底,古老而黝黑的巨塔!
在這樣的海底怎麼會有一座塔?怎麼會有人能在8600米深的海底建起這樣的巨塔?
人類不可以,那麼龍類呢?
“這是一座龍的古城麼?”恺撒嘶啞地說,居高臨下的俯視下方宏偉的城市遺迹。
“也許,但這座城市不是一開始就建在海底的。”楚子航手上動作不停。他在快速繪制這個城市的地圖,圖中東西南北四條大道如同一個縱橫的十字将古城分作四片區域,中心的交點是一個巨大的圓形廣場,黑色的巨塔如同利箭牢牢立在廣場中心,“地面上的城市才需要這麼多支路和明顯的主幹,中心廣場說明城市裡經常有盛大的活動,考慮到這座城市古老的年代我偏向于是宗教活動。”
“龍族也有宗教的麼?他們為什麼要在廣場中央建一座那麼高的塔?”路明非仰望着那座将他們吸引過來的塔,像是地上的人仰望那座通天之塔。
楚子航解釋的聲音傳來,但其實路明非本身是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的。恺撒和楚子航在交談如何在這個城市中取樣,獲得寶貴的資料,但他們的聲音聽起來都模模糊糊的,好像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又好像隔着厚厚的冰層,不然為什麼他感覺那麼冷?
青銅柱,黑鐵塔,龍族喜歡把這樣高大的東西建在空曠的露天場所,那是他們的榮耀碑,也是他們的恥辱柱。他們将自己的勝利與仇恨記錄在柱子上,也将罪人釘死在柱子上。罪人的鮮血從頂端一直順着塔身下滑,要經過足足三日才能到底,将黑色的塔身染成血紅。所有族人都可以肆無忌憚地對罪人做任何事情,哪怕是最弱小的一個也能飛到塔頂撕裂貴族的血肉,品嘗他的鮮血,謀奪他的權柄。而罪人隻能在塔頂忍受這一切,直至自身被風幹死去。
這個過程至少會持續幾百年。
他見過很多回這樣的場景,也見過很多這樣凄慘死去的龍類。為了确保這些犯罪的族人無法反抗和自救,其他龍族會将他們的力量封住,隻剩虛弱無力的人形。每一個罪人到最後都是相似的,一樣的遍體鱗傷,一樣的奄奄一息,眼睛被挖去,想要哀嚎卻失去了舌頭,屈辱的印記層層疊疊的刻在軀幹上。
紅色,鋪天蓋地的紅色,塔是紅色的,人也是紅色的。他好像想說什麼,要過去看看嗎?
路明非猶豫着走近了。
然而不知道為什麼,越是靠近路明非心中的恐懼越大,好像眼前這個垂死的人是什麼洪水猛獸。他幾乎想轉身逃跑,可另一種莫名的堅持拉住了他。
不能逃避,不許逃避。
那張蒼白的臉虛弱地擡起來,血污覆蓋了大半,但依稀可見完好如初時會是怎樣姣好的顔色。
好像是個很熟悉的人,路明非想。這種熟悉沒有給他帶來任何安慰,莫大的恐懼抓住了路明非,讓他不敢面對那張莫名熟悉、滿是血污的臉。他想轉身逃跑,他想離開這個處刑場,總之随便哪裡都好,隻要讓他離開這裡。
但是恐懼抓住了他。
就像被蛇盯上的青蛙,被狼捉住的羊羔。
恐懼會抓住你的每一塊肌肉,每一根神經,讓你隻能僵直着,接受接下來的一切。
“你終于來看我啦,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