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待我返鄉辭别父老鄉親之時,四散我謠言,殺我毀屍滅迹,小的怨啊!死在翰林院任職前夕,罪證未來得及禀明聖上,更怨惡人逍遙法外,沒有惡報!”
王長生的魂魄殘破不堪,不敢想象死前遭到了什麼樣的毒手,情到深處,還是直接暈厥了過去。
前途無量的狀元郎,大好前程功歸一篑。
“大人心軟了。”孟婆道盡他的心聲。
“常言生育之恩大于人,養育之恩大于天,若非是那人先将路走絕,他小小年紀,何苦就入了這陰曹地府。”曆烊長歎口氣,不置可否。
良久的沉默——
“肮髒比比皆是,我也不曾将事情想簡單,世态炎涼下我無法做到拯救每個人。”
“大人——”孟婆曉得他的意思:“苦樹結善果,不在數量上定義,而在心裡。”
她接着說:“這未嘗不是種緣分呢,我們盡力而為量力而行,公道自在人心,而不在框框面面。”
孟婆的話總是能精準的說到曆烊心裡,曆烊的心裡其實也跟明鏡一樣,要不也就白活了這麼老些歲數。
曆烊手指摸索下巴想了想,更多是為了自己,整個黃泉的秩序都在他的手底下運轉,總不可能遇事置之不理。
“也罷,此去也要不了些時日,且等着我回來。”
王長生眼瞎看不見,在聽到曆烊願意替他申冤,更是一個勁的磕頭,直呼青天大老爺。
“我且願意幫你,但事前說好,孟婆湯你是一定要喝,這輪回路你也必須要走!”曆烊提前跟他說好。
“大人說的小的必會銘記在心,隻是那王屠夫絕非善茬,大人一路定要千防萬防,小心别中了他的詭計!”
王長生還不知不覺,曆烊長袖揮動直接将他一同捎上。
“沒有你的囑托,我要是露餡了怎麼辦,連你!我也要一并帶上!”
輪回路開辟了新的入口,耳邊是王長生喋喋不休的念叨,曆烊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随即便陷入昏迷。
意識朦胧中,耳邊的敲門聲愈演愈烈,曆烊随手抄起枕邊的東西,看都不看哐當砸了過去。
耳邊王長生說話不停,眼盲心不瞎,光聽聲音他還是分辨出,他們這是回到了返鄉,父老鄉親上門道喜的那日。
王家鄉地處偏僻,遠離京城繁華,放榜消息也是過了好些時候,才傳到他們鄉上,對比王長生,鄉民更傾向于另一個人高中。
“大人快起來,稍等那些個鄰裡會過來家裡一趟,看見您這樣,會說您的!”
王長生沒聽見聲響,也猜到曆烊是睡了過去了。
前世的他連夜趕路,順手幫鎮上私塾修訂文本,以至于入寐,沒聽見鄰裡過來敲門的動靜。待到王屠夫回來開了門,鄉民見狀奇怪家裡沒人的同時,看見消失已久的王長生回來,整個人仍在夢寐之中,隻道他不學無術,心比天高。
曆烊眼皮都不擡一下,大手一揮直接劃了道屏障。
“奇怪,怎麼這個點,一個兩個都不在?剛剛裡頭不還有動靜!”
外頭大娘的聲音漸遠,耳邊總算是歸于平靜。
王長生火急火燎,但在怎麼着,他也隻能幹着急。
“老大家的,聽成才說你家長生回來了,怎麼沒見到人影,今兒敲半天門都沒人應!”
“那小兔崽子回來了?跑這麼老些日子不見影,他居然還有臉敢回來。”門外的聲音逼近,王長生聽出來了,那是王屠夫的聲音。
王屠夫納悶的同時,從其他人口中聽說了放榜消息,高興得臉上的笑容都沒停下來過,一路招呼了不少鄉民去家裡熱鬧。
大娘說着,眼珠子上下打轉:“好消息!還是成才那小子說漏的嘴,不小心讓我聽了去,他跟着長生一道去的,要不然還要過老些時候,消息才會傳到我們這裡。”
“爹!”
一聲爹打斷了衆人口頭谄媚,人後面擠進來王長生,更準确點來說,現在是曆烊。
隻見他身上背着木柴厚重,手臂上因挫傷流出的血跟汗交織,尤其是那雙眼下的黑眼圈清晰可見,雙眸卻依舊清亮,手上握着砍刀,讓人一眼就明白他幹嘛去了。
王長生看不見,才從那些人談話裡知道曆烊都做了些什麼。“按理這個時候,他們怎麼會知道放榜的消息?”
“長生這孩子打小我見就乖,幹出一番大事不說,還在想着幫襯家裡。”王屠夫聽着,厚重的手掌拍在曆烊肩上,看得出來是真開心。
王屠夫在鄉上賣肉,有自己的肉鋪子,每天早出晚歸,身上常年一股子豬胰子味,體格五大三粗,人看着憨厚老實,跟王長生所言多少有些出路。
曆烊沒有放松警惕,要不是聽王長生提前講過,任誰也不會把王屠夫,同那濫殺無辜之人想到一塊去。
久不見光明,單就聽到王屠夫的聲音,王長生的意識險些占據主體,讓曆烊犯下大錯。
“大人何苦同他虛與委蛇,一刀抹了脖子反而落個幹脆,更為洩憤。”
曆烊面上笑得人畜無害,心裡跟他分析:“你可是未來的朝廷命官,何必為他,髒了自己的手,他這人表裡不一,慣是虛榮,更能刺激到他的是自己的名聲。”
前世王長生就是太早撕破臉,而曆烊更喜歡溫水煮青蛙。羽翼未滿下王屠夫想要的是父慈子孝,曆烊并不妨跟他演上那麼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