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她終于開口,"衛暄哥有自己的打算,您就别......"
"你懂什麼!"秦伯伯瞪了女兒一眼,又轉向衛暄,"你師父知道嗎?"
"知道。"衛暄點頭,"他說年輕人該出去闖闖。"
其實師父的原話是:"你這命格,在哪都是等死,不如死遠點,省得我看着鬧心。"但衛暄沒敢照實說。
衛暄想起臨行前去道觀辭别時,師父正坐在那棵老柿子樹下喝酒。見他來了,師父隻是哼了一聲:"怎麼,終于想通要滾蛋了?"
"師父......"衛暄剛開口,就被打斷了。
"衛承冬那老東西當年也是這麼說的。"師父灌了口酒,眼神飄向遠方,"說什麼'天命難違',屁颠屁颠跑去給人當上門女婿,結果呢?結婚後沒有兩年就直接和老婆孩子陰陽兩隔,最終把你一個領養來的,當自己孩子養大。"
衛暄心頭一震。他很少聽師父提起父親的事:"師父,當年那事您是一個字也不說啊?"
"少想着别人對你的錯。"師父冷笑一聲,"衛承冬那混蛋臨死前把你托付給我,說什麼'這孩子命格特殊,隻有師兄你能護住'。"他重重放下酒壺,"結果呢?你跟他一個德行!雖然衛承冬不是你親生父親,但是好歹把你養大,市區的三兩套房都繼承給你了,你也不知道給他上上香、燒點紙錢!白眼狼!"
樹上的柿子被震得掉下一個,正好砸在衛暄頭上。師父見狀,突然歎了口氣:"罷了,你愛去哪去哪。反正......"他聲音低下去,"你又不是我養的小孩,我照顧你也是因為衛承冬臨終拜托我。"
衛暄默默撿起那個摔爛的柿子,汁水沾了滿手,黏糊糊的,像化不開的血。
"師父,我會常回來看您。"
"滾吧。"師父擺擺手,"記得每月打錢回來修葺道觀,别讓我死後見到衛承冬那混蛋,連個罵他的理由都沒有。"
......
飛機遇到氣流颠簸了一下,把衛暄從回憶中拉回現實。
他摸出口袋裡的紅包,發現除了錢,還有一張疊成方塊的黃紙。展開一看,是秦伯伯手抄的《平安經》,字迹歪歪扭扭,但每一筆都力透紙背。
衛暄突然覺得眼眶發熱。他想起小時候發高燒,秦伯伯背着他跑了幾裡路去醫院;想起第一次穿道袍時,秦伯伯一邊罵他"不務正業",一邊偷偷拍照發給所有親戚炫耀......
他摸了摸口袋裡的平安經,又想起師父最後塞給他的那張皺巴巴的照片——照片上是年輕的師父和衛承冬站在道觀前,兩人都穿着道袍,笑得沒心沒肺。
"道爺?"蘇以凡戳了戳他,"你發什麼呆呢?"
衛暄搖搖頭:"沒什麼,隻是在想......"他頓了頓,"到了首都,你帶我去直播公司大樓面試,然後再找地方住。"
"道爺,"蘇以凡突然正經起來,"其實你挺幸福的。"
衛暄把平安經小心折好,放回口袋:"嗯,我知道。"
飛機穿過雲層,陽光透過舷窗照進來。
衛暄閉上眼睛養神。
飛機緩緩降落時,夕陽正斜斜地挂在天邊,将整個首都染成一片絢爛的金紅色。跑道上泛着橘黃的光,像是鋪了一層薄薄的蜜糖。遠處的高樓大廈在暮色中勾勒出參差的剪影,玻璃幕牆反射着落日餘晖,如同無數燃燒的火把。
衛暄拖着行李走出航站樓,迎面撲來的是北方特有的幹燥空氣,帶着些許汽車尾氣和路邊攤燒烤的味道。機場高速上車輛川流不息,車燈在漸暗的天色中連成一條流動的光河。
"哇,好多人!"蘇以凡興奮地在衛暄身邊飄來飄去,半透明的身體在夕陽下泛着淡淡的金光。他好奇地湊近一個拖着行李箱的商務人士,對方突然打了個噴嚏,疑惑地揉了揉鼻子。
"别鬧。"衛暄低聲警告,順手把外套搭在手臂上——十一月的首都,傍晚的風已經夠冷了。
機場大巴站前排着長隊,形形色色的旅客拖着行李,操着各地方言大聲交談。一個背着雙肩包的大學生模樣的女孩正對着手機自拍,背景是機場巨大的航站樓;旁邊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不停地看表,時不時焦急地張望大巴來的方向。
衛暄站在隊伍末尾,擡頭望向天空。幾架飛機正排隊降落,閃爍的航行燈在漸深的暮色中格外明亮。遠處,一輪淡白的月亮已經悄悄升起,與尚未完全褪去的晚霞共處一片天空。
"道爺,你看那邊!"蘇以凡突然指向出口處。一個穿着制服的司機正舉着寫有"衛暄"字樣的牌子,旁邊站着個穿黑色職業裝的年輕女性,正低頭查看手機。
衛暄皺了皺眉:"我沒讓人接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