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岑的體力耗盡,沒走多遠就不得不停下來休息。
他找了一塊還算幹淨的地方坐了下來,看向懷裡保持着十一二歲樣子的沈筝。
他垂下頭,靠近他,聲音輕輕的,“小風筝,你想活下去嗎?”
你想活下去嗎?
你想活下去…嗎?
沈筝恍恍惚惚睜開眼睛,怔住了,青年的長相比六年前六年成熟了不少,但對他卻是熟悉的。
他在那些人把他關起來的時候,在他身上實施“厭惡”情緒集中實驗的時候,看過他的錄像。
畫質算不上清晰的錄像帶裡,記錄着青年在大學時的落魄與輝煌,鮮血淋漓的傷口和不知目的的各種謀劃。
還有後來蹤迹洩露之後那個雨夜。
他往雲岑的懷裡縮了縮。
“蝴蝶”實驗的導師說,雲岑從來沒有找過他,也沒有想過要給沈潮沅和亞莉報仇。
他看到了雲岑的滿頭白發,不正常的膚色,與眼白幾乎融為一體的瞳孔。
雲岑看見他睜開眼,頭又低了點,幾乎要與他額頭相抵。
他又問了一遍,“小風筝,你想活下去嗎?”
沈筝透過那一點光,看清了那雙眼晴裡的悲傷與懇求。
他的額頭抵着雲岑的胸膛,聽着裡面不停歇的心跳聲。
“哥,不是說了,要保護好自己,不用來找我嗎?”
沈筝從一開始就知道的自己的作用,但是亞莉救了他們姐弟,還讓沈潮沅又接觸到更高的教育程度,他是心甘情願的,隻是後來亞莉不願意了。
老師總是兇巴巴的,說不聽話就拿他去做實驗,給他接翅膀,但實驗内容封存了,她也沒舍得讓他流一滴血。
亞莉死後,姐姐失控了,他也病了,他在那個時候就知道自己絕對逃不出這份命運的,所以在那些人找到他,說如果不走就殺了雲岑的時候,他沒有掙紮就跟他們走了,寫着不用找他的紙條塞在抽屜的縫隙裡。
雲岑聲線壓不住的顫抖,他故作輕松,“...我肯定要找你啊,不是說還要看哥以後的夫人嗎,你走了,我還怎麼給你看。”
沈筝艱難地提起嘴角笑了一下,透過雲岑下巴和手臂那裡看到他那即便萎縮也無處安放的蝶翼。
“老師總是說她預想的賽妮娅蝶很漂亮,很強大,可以保護很多人。”
“可是哥,有好多人死掉了。”
他的眼淚不停地掉。
一滴一滴溫熱的血滴落在他的臉上,流進脖子裡,他看着自己腰上新長出的那隻爪子。
眼睛裡彌漫着即便是大滴大滴的淚水也無法遮蔽的絕望。
那隻爪子洞穿了與他額頭相貼的人的胸膛。
他不知道自己的視力怎麼這麼好,可以清清楚楚看清那裡面豐盈的根須花朵和猩紅的人體組織。
他無法控制地尖叫一聲,連滾帶爬從雲岑懷裡離開,雲岑伸手要去抓他,卻抓了個空。
雲岑捂住胸口,勉強站起來,他往前走,輕聲安撫道:“沒事的,小風筝,我不痛,你乖乖的,哥帶你去治病。”
沈筝嘶吼,“别過來!”
他跪在地上,崩潰大哭。
已經有很多人因為他死掉了,而現在,連雲岑也差點死在他的手裡。
雲岑倏然握緊了手,他神色哀切,“那你要留我一個人在這裡嗎,你也要抛棄我嗎?”
他緩步上前。
腦中響起冰冷的警報聲。
“雲岑,他的基因組已經崩潰了80%,你如果現在過去很有可能被他失控及基因崩潰的力量直接殺死。”
“再生的能力并非不死。”
雲岑好像沒聽到,隻是往前走,藤蔓從建築廢物裡沖出,猛地沖向沈筝。
沈筝看着他,稚嫩的臉上藏匿着與年齡不符的悲苦,一陣飓風突然憑空而起,輕松将藤蔓絞成碎片。
巨大绮麗的翅膀最大程度伸展開,死去的蝶群再一次飛起,卷起的風暴将雲岑攔截在外。
緊接着一股柔和的風将他推開。
與此同時,所有蝶群被飓風撕碎,漫天的翅翼碎片,絢爛的蝶翼碎片裡,雲岑整個人僵住了。
他看見沈筝臉上長起來細小的絨毛,雙腿萎縮成細細的,節肢一樣。
他臉上浮起很哀傷的神色,手卻撕開了自己的肚子,把裡面的能量核心拿了出來。
那個宛如第二顆心髒樣的器官還在他的手裡跳動。
沈筝最後看着他,微微一笑。
他聽到風筝說,他要墜落了。
蝴蝶扇動翅膀,輕松掀起飓風,可是飓風也輕易将蝴蝶撕碎。
耳機傳來嘈雜的聲音,喊着成功的,有人死了,請求指示的,雲岑通通聽不見了。
他隻看見了那個孩子,那個被撕碎的孩子。
雲岑倏的吐出一大口血,挺直的脊骨幾乎斷裂似的彎了下去,雙腿仿佛失去了知覺,他重重跪倒在地上。
眼前出現重影,他膝行上前,捧起從高空墜落的風筝,他的耳朵貼近他的笑臉。
他凝神細聽。
沈筝說:“哥,你要保護好自己,不要找我。”
晶瑩的淚水滴落在凝固的笑容上。
他怔怔的,把輕飄飄的人抱在懷裡,可腳步卻邁不開。
他茫然地環顧四周,他要去哪?
…他要去哪?
腦中的警報聲響成了電報。
陸鐘情凝重地看着雲岑各項指标飙升。
如果他不能脫離這種過度悲傷的狀态,他很快也會失控。
可他不能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