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鐘情搜刮着肚子裡的墨水想說點什麼,可最後發現居然沒有什麼可說。
偏偏是生死。
偏偏是在他有可能救下他的時候。
一個人生命中能有多少東西屬于自己的呢?
又是在這樣…一個世界。
奮力掙紮六年,到頭來,一身寥落。
“滴滴——”
突然一輛銀色的車橫停在旁邊,林不予從車上下來。
陸鐘情更是沉默。
雲岑本打算如果這賽妮娅蝶真是沈筝,就在救下他之後讓林不予幫忙照顧。
…不如人願。
林不予看見雲岑的樣子心一驚,連忙走過去。
雲岑看見他,茫然無措恍恍惚惚,他擡腳走了兩步,把沈筝的屍體遞給他,“…林叔,這是沈筝,他被薩維卡惡意培育成了這樣…我馬上要離開,身邊不太安全,你幫我照顧一會…好嗎?”
他聲音輕到有些聽不清,“林叔,他很聽話的。”
林不予接過他,“我會好好照顧他的。”
“你呢?你還好嗎?”
雲岑木然道:“我當然很好。”
耳機裡傳來梅麗絲對畸變物火力覆蓋的申請。
他輕聲說,“不必了,他的能量核心在腹部。很脆弱,沒有的蝶群的掩護,任何一顆子彈都可以輕易毀滅它。”
“傷亡人員上報,我會為他們争取到最大金額的撫恤金。”
“打掃完戰場後,和其他人一起,到十四州找我。屆時會有人帶你們來見我。”
說完,他對着林不予露出一個慘然的微笑,他說:“我當然很好。”
耳機在他的手指間被捏碎。
“林叔,你帶他回去吧,我要在這裡,再休息一會。”
林不予點點頭,他垂下眼睛,看着他養大的孩子似乎輕輕一碰就會碎掉的破碎神情,他蹲下身子,與他四目相對。
他注視着那雙純白的眼睛。
林不予說:“那你呢?你要和我走嗎?”
雲岑有些費力地睜大眼睛,想要看清林不予的樣子,他語氣迷茫,“走?去哪?”
林不予摸摸他的頭,“放棄他們。把合縱接回來,像咱們以前那樣生活。”
雲岑知道他的意思了,有那一瞬間的沖動,他想跟他離開。
可很快,他又忽然意識到了,他走不了的。
他搖了搖頭,聲音輕輕的,“林叔,我走不了了。”
“我走了,其他人怎麼辦呢?”
“我沒有什麼...可以再失去了。”
林不予聽完就知道了。
二十幾年的社會關系把他牢牢束縛在了這張蛛網的中心。
朋友、親人和愛人,他誰都想保護,他誰也放不下。
林不予再次摸了摸他的頭,然後抱了他一下。
“那我也該回去了。”
他轉身離開。
在他上車後,光腦傳來雲岑發來的消息。
岑:[老師在春之序曲,師姐也在,把他也安葬在那裡吧。就在骨洞邊就好。可以看到師姐,也可以看到老師。]
岑:[…如果哪天我也死了,不要找我了。]
林不予頓了頓,側目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即重重歎了一口氣。
林不予開車離開。
雲岑在地上坐了很久,直到夕陽西下,那一抹陽光照射在他臉上,他才如夢初醒似的。
胸口的傷口已經愈合了。
身後原來遍地重疊的藤蔓相互纏繞形成了一顆巨大的樹。
他仰頭看着它,幾秒後,藤蔓樹飛灰湮滅,取而代之的是一顆晶瑩剔透的蠶繭樣的深綠色珠子。
他的種子。
他将種子收起,一瘸一拐地離開Ⅰ區。
他在日落前到了封鎖線前。
士兵握緊手裡的槍,緊緊盯着這個白發白眼、衣服破爛還沾滿血迹的男人。
周房喻就在旁邊等着,遠遠看見,三步并作兩步上前,不敢置信地問:“繁?”
雲岑點頭,眉眼倦怠,“Ⅰ區暫時不要讓人靠近,什麼時候可以往那去等我通知。明天會有人來找我,裡面有一個女士,叫梅麗絲,你帶他們來找我。”
“——江家已經離開了?”
他說着,突然問。
周房喻愣了一下,點頭。
然後他就看到青年怔愣了一下,然後笑了笑。
輕飄飄的,卻又好像無比沉重。
周房喻心裡莫名有點沉重,他抿了抿唇,“那你的眼睛和傷口?”
雲岑扯了扯嘴角,“死不了。”
“不用管我,我自己會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