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見到肖趁雨時,他染發耳釘紋身齊全,他還以為那小子是個十七八歲的不良少年,渾身帶着刺,嘴裡會冒髒話,最愛離家出走的那種。
但現在看來,他除了睡相,和會摸他外,其他方面倒是乖得很。
昨天早上送他回家的時候,他死活要穿着長袖。見到爺爺奶奶後,他又不露痕迹地将左手往後藏,害怕老人看到他的左手腕。
老人不知道,但汪池看得清楚,肖趁雨的左手腕有一塊不小的淤青,應該是掉進陷阱時摔出來的。
昨晚和老人打電話時,他們完全沒提到生病發燒,估計肖趁雨壓根沒和他們說。要不然以肖家寵孩子的架勢,那還能放任生病的小孩獨自跑到他家來?
那麼,肖趁雨非要賴在他家,是不是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怕住在家裡的話,老人會發現他身上的傷,擔心他的身體?
汪池側身看肖趁雨的睡顔,心想,貼什麼老虎紋身貼,一點都不适合他,貼個和他一樣的小貓小狗還差不多。
汪池盯着肖趁雨那很乖的長相看了一會兒,去衛生間待了很久,而後直接起床了。
喂狗的時候,他将肖趁雨昨天穿過的衣服放到元寶面前,抓了抓它的腦袋:“元寶,記住這個味道,以後不要兇他。”
元寶歪着頭看他。
汪池說:“他是……我給你新撿回來的哥哥。”
元寶聽懂了,湊上來聞了聞,熟悉了味道後對着他搖尾巴,汪池摸它:“乖。”
金琇坐在院子裡的躺椅上聽越劇,見汪池吃了早飯就開始換膠鞋,一副要出門的架勢,她問:“幹嘛去?趁雨特地住這和你玩,你今天不在家陪他?”
“去地裡幹活,好天氣難得。他也成年了,讓他自己在家玩兒吧。”汪池收拾的動作不停,“午飯我帶着了,我下午再回。”
他看了眼卧室的窗子,又補充一句:“估計他要睡到中午,不用叫他起床。”
說完,頭也不回地開院門走了。
金琇看着他的背影疑惑,田地離家也沒多遠,好好的幹嘛中午不回來吃?哪有那麼多活要趕着做?
真被汪池說中了,肖趁雨睡醒已是日上三竿。他抱着被子在床上滾了幾圈,覺得身體有力氣了很多,燒應該是退了。
午飯是和金琇兩個人吃的,菜都是自家地裡現摘的,終于吃到了前一天想吃的味道,肖趁雨贊不絕口,比平時多吃了半碗米飯。
午飯後,金琇一如往常,抱着小茶杯去了村子裡的活動室,去那裡打牌。聽戲和打牌,是她每天必做的事。
家裡隻剩肖趁雨一人,他在屋内随意轉着,第一次仔細看汪池的家。
這是一幢兩層的自建房,外牆貼了窄長的淡黃色瓷磚,屋内地面通鋪水磨石。一進門就是寬敞的堂屋,其餘的空間分别是廚房、衛生間和一間卧室。
家裡就金琇和汪池兩人,金琇日常在一樓活動,二樓基本是汪池一個人在用,有他的卧室、衛生間和書房。
竟然有一間單獨的書房?
肖趁雨走進去,看汪池的書架。書涵蓋的範圍很廣,小說社科經濟曆史都有涉及,甚至有一排專業的醫學書和一排編程書,這出乎他的意料。
總覺得擁有着一間書房的人,不該隻在鄉下做農民,肖趁雨暗自想着,順手拉了拉書桌的抽屜,發現抽屜被鎖上了。
哦,對,昨晚汪池是說了,家裡上鎖的地方他不能碰,比如書桌的抽屜。
什麼東西這麼寶貝,還得鎖上?不會是金條吧,肖趁雨胡亂猜測,走到窗邊往外看。
能看到的最多的一塊塊規整的農田,大部分都被蒼翠的綠色所覆蓋,一小部分水田還空着,田裡蓄着的水在太陽的照射下閃着波光,有機器在田裡勞作,也有人在其中行走。
紅瓦或青瓦白牆的矮房零星散落其中,像棋盤上的紅黑方的棋子。
更遠的地方都是樹,郁郁蔥蔥的深綠色鋪滿視線,一片水杉高聳入雲,樹梢托起烘烤大地的烈日。
全都是城市裡見不到的景象,肖趁雨覺得新鮮,看了好久才收回視線。
一低頭,他就看到,院子裡那條小狗正仰頭望他,對着他搖尾巴。
肖趁雨遲疑地下樓走到院子裡,看着小土狗熱情地跑向他,在他腳邊打着轉。
他蹲下,緊張地伸出手,小狗湊上來聞了聞,将腦袋放在他手心裡拱着。
肖趁雨氣得想笑。
昨天還在兇他,今天又對他這麼友善,它怎麼這麼善變!
但伸手不打笑臉狗,小狗一直對着他搖尾巴,還把球叼到他腳邊,他就是想生氣,這情況也不允許,更何況,這小狗長得還怪可愛的,眼睛像黑葡萄一般,坐直的時候可以看到胸前一撮白白的毛。
于是,他将球撿起來丢了出去,陪小狗玩了起來。
汪池到家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一幕,肖趁雨陪着元寶在院子裡瘋跑,跑得氣喘籲籲。
見他回來,肖趁雨眼前一亮:“你回來啦!”
汪池拎着一串葡萄,聞言愣了一下:“嗯。”
他洗了葡萄,肖趁雨便迫不及待地吃起來。
正吃得開心,院門被撞開,有小孩的聲音飄進來:“小池哥,小池哥!野豬跑了!”
不多時,兩個小孩跑到屋子裡來,年紀大約十歲上下。
其中一個一看到肖趁雨就瞪大了眼睛,大聲說道:“哇!金毛!”
肖趁雨手下一用勁,葡萄就被他捏碎了,汁水順着手往下流。
說他是金毛?他難道是狗嗎!
他正要炸毛,就聽那小孩和身旁的人說:“那個大哥哥好酷哦!我也想染金色頭發!”
原來是誇他啊,于是肖趁雨硬生生将火氣壓下去,憋得臉都紅了。
汪池抽了張紙給他擦手,叫倆小孩上桌吃水果。
他問那個一直沒說話的小孩:“梁閱,你們剛才說什麼野豬?”
被喚作梁閱的小孩很瘦,身闆單薄,但看上去很沉穩,也不怎麼愛笑,他說:“之前在樹林裡發現的那個陷阱,有野豬掉進去的迹象。”
“沒錯沒錯,我今天和梁閱過去一看,哇,地面上的掩蓋物都不見了!坑壁上有被撓過的痕迹,肯定是有野豬掉進去了!”另一個叫盛燦的小孩叽叽喳喳地說。
梁閱補充道:“野豬不在陷阱裡面,應該是跑掉了。”
汪池看一眼肖趁雨,發現他一臉尴尬,正抿着唇瞪着倆小孩。
他忍着笑,故意問:“你們确定是野豬?”
盛燦急急地說:“肯定是啊!輕的小動物踩在掩蓋物上不會掉下去的,肯定是野豬!而且陷阱裡面痕迹很多,我和梁閱猜測,有兩頭野豬一起掉下去!”
兩頭野豬……
汪池笑不出來了。
他和肖趁雨對視一眼,又默契地移開視線,然後一齊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