訓練場穹頂下的燈光冰冷地灑落,空氣裡彌漫着吸能材料被反複灼燒後的焦糊味和汗水蒸騰的氣息。錦雲又一次筋疲力盡地倒在冰冷的場地上,急促地喘息着,汗水順着額角滑落,滴在焦黑的地面上發出輕微的“滋”聲。手腕上的抑制環沉重地箍着,皮膚下殘留的能量灼痛感尚未完全消退。剛才的實戰模拟,他又差點讓一個菌絲傀儡徹底氣化,失控的邊緣,是蜘蛛射出的低劑量鎮定劑讓他強行冷靜下來。
“啧。”一個冷淡、沙啞的聲音從觀察窗的方向傳來。
錦雲不用擡頭也知道是誰。邢風不知何時又像幽靈一樣出現了,斜倚在合金門框上,雙手插在訓練服口袋裡,蒼白的臉上依舊是那副無機制的表情,眼神空洞地掃過場地裡幾處新添的、邊緣焦黑翻卷的破壞痕迹。
“又炸了?”邢風的語氣平淡得像在問“吃飯了嗎”,但每個字都精準地戳在錦雲的痛點,“這次是左三号傀儡的‘核心感應點’太誘人,還是你腦子裡那鍋‘情緒泔水’又燒開了?”
錦雲撐着地面坐起身,抹了把臉上的汗,沒好氣地瞪回去:“閉嘴,黑洞。”他不知不覺也用了疾風他們私下給邢風起的外号。
邢風毫不在意,甚至嘴角似乎極其輕微地向上扯了一下,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控制力沒見長,脾氣倒是見漲。看來‘熾焰’的胃口被你養刁了,劣質燃料吃多了,火氣更大。”他慢悠悠地踱步進來,靴子踩在吸能材料上幾乎沒有聲音。“老殷那套‘意念集中,能量延伸’的說教,對你這種腦子裡塞滿棉花糖(指混亂情緒)的人來說,跟對牛彈琴差不多。”
錦雲懶得反駁,邢風的毒舌雖然紮心,但往往一針見血。他确實感覺自己像個試圖用筷子夾起流沙的傻瓜,越是用力,沙子漏得越快,失控得越狠。
“我說過,”邢風停在錦雲幾步遠的地方,那雙黑洞般的眼睛凝視着他,“别跟它較勁。也别想着‘控制’。先‘感受’。感受它的存在,就像感受你多長出來的那條尾巴。”
“我感受不到!”錦雲有些煩躁地低吼,壓抑的挫敗感湧上來,“它要麼像死了一樣縮着,要麼就像瘋狗一樣沖出來咬人!中間狀态?不存在!”
“那是因為你太吵。”邢風的聲音陡然冷了下來,空洞的眼神裡似乎閃過一絲極淡的、非人的銳利,“你的腦子,你的心髒,你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尖叫。恐懼、憤怒、愧疚…吵得像菜市場。在這種噪音裡,你怎麼可能聽到它真正的聲音?”
錦雲一怔。
“靜下來。”邢風命令道,聲音帶着一種奇異的穿透力,仿佛能直接作用于神經,“不是讓你放空腦子當白癡。是讓你…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情緒噪音,關掉。隻留下一個念頭——找到它。”
錦雲深吸一口氣,閉上眼,努力将邢風的話刻進意識裡。關掉噪音…找到它…這談何容易?錦繡沉睡的臉、蹦蹦最後的眼神、訓練失敗的警報聲…各種念頭和情緒如同沸騰的開水。他強迫自己不去想後果,不去想妹妹,不去想失敗,隻是純粹地、向内探尋。像在無光的深海,摸索着一座活火山的輪廓。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汗水依舊在流,但不再是訓練時的燥熱,而是一種冰冷的、專注的消耗。抑制環的冰涼觸感似乎變得格外清晰,皮膚下,那股熟悉的灼熱能量像潛伏的岩漿,緩緩流動。但這一次,錦雲沒有試圖去“抓”它,也沒有恐懼它的躁動。他隻是…觀察。像一個耐心的獵人,在黑暗的叢林中,用所有的感官去捕捉那最細微的動靜——能量流經肌肉纖維時帶來的微麻?心髒跳動時與之隐隐呼應的微弱悸動?一種…源自生命更深處的、帶着灼熱氣息的“脈動”?
忽然,在摒棄了所有嘈雜的情緒後,在意識沉入最深的内視之井時,他“碰”到了!
不再是模糊的能量感或灼痛,而是一個清晰的、帶着原始溫度的“存在”!它盤踞在意識的深處,像一頭蜷縮在熔岩洞穴中的幼獸,身體由流動的、粘稠如液态瀝青般的黑炎構成,形态并不穩定,邊緣不斷有細小的黑色火星逸散又湮滅。它散發着灼熱、饑餓、以及一種被壓抑的暴戾氣息。最讓錦雲心神劇震的是,他清晰地“感覺”到了它的情緒——一種混雜着警惕、委屈和強烈不滿的“嗚咽”感!它似乎被抑制環勒得很不舒服,又被錦雲之前混亂的情緒“泔水”喂得很難受。
“找到了?”邢風的聲音适時響起,依舊平淡,但錦雲卻從中聽出了一絲微不可查的…确認?
“嗯…”錦雲的聲音有些幹澀,帶着難以置信的顫抖。他依舊閉着眼,全部的意念都維系在那頭小小的、由純粹毀滅能量構成的“熾焰”幼獸身上。它似乎也感覺到了主人的注視,不安地扭動了一下,發出更清晰的、帶着火星迸濺聲的“咕噜”抗議。
“很好。”邢風的聲音似乎近了一些,“現在,别想着命令它。試着…打個招呼。”
打招呼?跟這頭随時可能把自己燒成灰的兇獸?錦雲覺得這簡直荒謬。但他還是嘗試着,在意識深處,向那個灼熱的“存在”傳遞去一個最簡單、最平和的意念:‘我…看見你了。’
“熾焰”幼獸猛地一顫,熔岩般的眼睛(如果那流動的黑炎能稱之為眼睛的話)似乎“瞪”了過來,充滿了警惕和一絲…好奇?它試探性地向前“拱”了一下,錦雲立刻感覺到一股灼熱的洪流在體内奔湧,皮膚下的黑痕瞬間亮起!他強忍着沒有退縮,努力維持着那份平靜的“注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