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梁同學。”唐施毓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手指卻無意識地絞緊了衣角。
梁信堂沒有多餘的寒暄,甚至沒有詢問她是否着了涼。他隻是極其自然地将一直虛握着的右手伸到了她面前,然後緩緩攤開掌心。
暮色中,他骨節分明、修長幹淨的掌心裡,安靜地躺着一枚小小的物件。
深紫色的檀木,在拱廊昏暗的光線下泛着溫潤内斂的光澤。精細的刀工清晰地勾勒出層層疊疊、飽滿舒展的纏枝蓮紋,線條流暢而充滿禅意。
蓮心處一點細微的凹陷,正是奶奶當年親手摩挲出的印記。一根細細的、磨損的深紅色絲繩,系在佛像頂端的穿孔上。
是她的紫檀小佛挂墜!
唐施毓的呼吸瞬間停滞,眼睛難以置信地睜大。巨大的驚喜如同洶湧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所有的沮喪和失落!她幾乎是下意識地伸出雙手,小心翼翼地、如同觸碰易碎的珍寶般,從梁信堂的掌心接過了那枚失而複得的小佛。
指尖不可避免地觸碰到他微涼的掌心皮膚,那熟悉的、帶着細微電流般的觸感再次傳來。
她緊緊握住那枚小小的、帶着他掌心微涼溫度和檀木特有沉香的挂墜,心髒在胸腔裡狂跳,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發顫:“是……是我的!謝謝!梁同學,太謝謝你了!你在哪裡找到的?!” 她擡起頭,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喜和濃烈的感激,急切地追問。
梁信堂收回了手,動作自然流暢。他看着唐施毓眼中那幾乎要溢出來的驚喜和感激,深潭般的眼底依舊平靜無波,隻是唇線似乎比平時柔和了極其細微的一絲弧度。
“不必謝。”他的聲音低沉依舊,帶着一種陳述事實般的平靜,“校史檔案館的清潔人員,在下午閉館前例行清理入口台階時發現的。”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她緊握在手中的小佛,補充道,“他們知道我在查閱一些涉及東方藝術品的早期捐贈檔案,認出這挂墜的材質和紋飾風格,便暫時交給我保管,希望能找到失主。”
他的解釋簡潔、清晰、邏輯嚴密,沒有任何多餘的情感渲染。
“原來是這樣……”唐施毓恍然大悟,心中充滿了對那位細心清潔工的感激,但更多的、無法言喻的暖流,卻是因為眼前這個人。
是他!是他認出了挂墜的風格,是他成為了它回到自己手中的關鍵一環!她緊緊握着失而複得的挂墜,感受着檀木溫潤的觸感和奶奶留下的印記,那份失而複得的巨大喜悅讓她幾乎要落下淚來。
她再次深深鞠躬,聲音帶着前所未有的真誠和感激:“不管怎樣,真的太謝謝你了,梁同學!如果不是你……它可能就被當作無主之物處理掉了……”她甚至無法想象如果永遠失去它的後果。
梁信堂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她的再次道謝,姿态依舊帶着那份無可挑剔的疏離和禮貌。“物歸原主而已。”
他的聲音平淡無波,仿佛這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下次小心保管。”他最後看了一眼她緊握着挂墜的手,那目光沉靜而短暫,随即便移開視線,仿佛完成了某項任務。
“嗯!我會的!”唐施毓用力點頭,臉頰因為激動和殘留的羞澀依舊泛着紅暈。
梁信堂沒有再停留,隻是幾不可察地點了下頭,便邁開長腿,與她擦肩而過,沉穩的腳步聲在寂靜的拱廊裡回蕩,身影很快消失在通往另一棟建築的暮色中。
唐施毓站在原地,久久沒有動彈。她攤開手心,那枚小小的紫檀纏枝蓮紋佛像安靜地躺在掌心,浸潤着暮色的微光,也似乎還殘留着他掌心的微涼觸感。
失而複得的巨大喜悅如同溫暖的潮汐,一波波沖刷着她的心房。她将挂墜緊緊貼在胸口,仿佛能感受到奶奶遙遠的祝福和安心。
然而,與這喜悅交織的,是另一種更加複雜而清晰的情緒。
雨幕中那傾斜的傘,那濕透的左肩,那沉默卻堅定的守護……與眼前這個平靜歸還挂墜、用最理性方式解釋過程、姿态疏離得近乎淡漠的梁信堂,形成了無比鮮明的對比。
他沒有冒雨去尋找,那不符合他的身份和邏輯。他隻是恰好出現在了關鍵的信息節點上,用他冷靜的判斷,完成了一次高效而精準的“物歸原主”。一切都合乎情理,無懈可擊。
可正是這種極緻的理性與疏離,卻讓她心底那份因他而起的悸動,變得更加洶湧、更加難以捉摸。
他
像一本深奧難解的書,封面是沉靜如淵的寒冰,内頁卻在不經意間翻開了幾頁,讓她窺見了冰川之下那難以言喻的暖流和深不可測的複雜。
那傾斜的傘角,那濕透的制服,此刻仿佛化作了無形的絲線,将紫檀小佛溫潤的觸感與她滾燙的心跳,無聲地纏繞在了一起。
暮色更深,拱廊裡的燈光次第亮起,在她清麗的臉龐上投下柔和的光影。她将挂墜仔細地戴回頸間,那熟悉的微涼觸感貼着肌膚,帶來久違的心安。
指尖輕輕拂過溫潤的蓮紋,目光卻不由自主地投向梁信堂身影消失的方向。心湖之上,那個名為“梁信堂”的倒影,在紫檀蓮紋的沉靜光澤和雨幕傾斜的無聲守護中,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深邃,也帶着更加令人心悸的謎團與暖意。
她轉身,朝着燈火通明的辦公區走去,步伐輕盈而堅定,頸間的小佛随着她的動作,在衣領間若隐若現,如同少女心尖上悄然綻放的秘密蓮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