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懷景又覺得,自己是否太過敏感了些。
“參見大殿下。”蕭懷景和司徒雪依禮作揖。
少年搖了搖頭,眉眼溫和,“蕭公子和司徒姐姐不必稱呼我為殿下,像從前一樣便好。”
司徒雪溫柔應下,因眼前的少年與弟弟有幾分相似,司徒雪心中總是多了幾分慈愛與憐憫。
不免有些擔憂問:“這麼晚,你這是去哪了。”
少年眼眸微微眯起,斂着清冷月光,平靜答:“去給幾個小寵物喂飯吃。”
司徒雪知道檀玉養了幾隻蟲子,少年弱小,土匪營沒有人陪他說話,他就隻能跟小蟲子聊天,怪可憐的。
“你可以把它們都帶回王宮,幾隻蟲子罷了,偌大的南诏王宮總不至于連蟲子都養不起,你也不必日日如此麻煩。”
檀玉答:“山裡的蟲子有毒,怕帶到王宮會傷到别人,而且聽說,妹妹最讨厭蟲子了。”
“你呀,還是太善良了。”
司徒雪無奈,不知該如何跟檀玉解釋,他關心的親妹妹,其實是個笑面虎,表面上喜歡哥哥,實際是朵野蠻的花,排擠一切外來物,唯恐争奪養分。
她歎了口氣,檀玉好不容易有親人,還是不破鏡花為好。
“這麼晚了,蕭公子和司徒姐姐怎麼會在這,是來抓壞人嗎?”
少年忽然問。
“怎麼會是來抓壞人。”司徒雪被少年的單純逗笑,轉瞬又抱怨:“還不是因為小公主,分明沒什麼問題,偏要大半夜把人捉來給她看病,如實講便埋怨别人是庸醫,若不是師兄攔着,我就将她裝病的事情說出來了,如今想來師兄是正确的,小公主嬌蠻,說不定又是一樁麻煩事。”
說着她的袖子忽然被扯了扯,蕭懷景勸司徒雪莫要再言,她才想起小公主畢竟是檀玉的妹妹。
趕忙道:“檀玉,我說的話,你别往心裡去。”
司徒雪打量檀玉神色,少年波瀾未動,眸子如初,很亮映着泠泠月光,他平靜搖頭,“沒關系。”
嘴角扯出一道看似淡然笑意,“妹妹的脾氣不好,還望你們多擔待。”
清輝蒙在他俊逸的臉上,但總有一半臉被遮擋住,看不清樣子,空洞,黑茫茫的。
司徒雪對着他那張月光下的臉,“檀玉,你真是一個好哥哥。”
*
烏禾醒來時,身體已經沒有昨晚那般痛,可心髒還是有些難受,像被一隻溫熱的手緊緊抓着,喘不過氣來。
經曆昨晚那般阿鼻地獄般的折磨,此下也不過爾爾。
南诏禦醫的醫術她是知曉的,司徒雪的醫術也聽說過,聽說是什麼中原神醫。
昨日痛得失去理智,此刻清醒過來,她開始思考有什麼東西在醫術之外,能躲過大夫法眼。
除了鬼上身,烏禾想到她服下的那枚蠱。
可她明明吃的是操縱的母蟲,為何會有子蟲的反應。
若是蠱蟲的話,她連忙讓人用松針焚香,整個曦和宮都充滿松針的味道,嗆得人心肺難受,火上澆油。
烏禾開始懷疑羅金椛的話,讓心腹悄悄去請民間的蠱醫過來。
“此蠱名喚兩不離,姑娘所中之蠱乃是蠱中子蟲。”
來人白發蒼蒼,一身瀝青粗布麻衣,臉上溝壑極深。
聽聞改革前是個練蠱高手,如今成了蠱醫,專給不幸中蠱的百姓診治。
“你确定,你沒有看錯?”
烏禾戴着帏帽坐于一方涼亭之中,不知為何,出了宮她的胸口又疼了起來。
蠱醫答:“依老夫多年經驗來看,确實不錯。”
定又是羅金椛耍了她,回去再找她算賬,當務之急是趕緊解了這蠱。
烏禾放了一大袋銀子在桌上,“還好,隻要解了蠱就沒事了,還請蠱醫幫我解了這蠱,這是定金,事成之後另有感謝。”
蠱醫歎了口氣,又把錢推了回來,“姑娘再多的錢,老夫也無能為力,這蠱蟲若是進入人體三個時辰以内,可用松針焚香排出,可若三個時辰以外,那子蟲應以鑽入姑娘心髒,除非剖了心髒取出蠱蟲,便别無他法。”
剖了心髒,這跟送死有什麼區别。
烏禾兩眼一黑,靜寂的夜無邊無際,良久她深吸了口氣。
強撐鎮定問,“這蠱不是會讓中子蠱的人愛上母蠱,離不開母蠱,一離開便會心口難受嗎?可為何是這般心如刀絞,像真的一樣。”
她要的心如刀絞,可不是真的心如刀絞。
“姑娘,蠱蟲并不是法術,自然做不到改變人的情感思想,它隻能用疼痛操控人的行為。蠱蟲寄生在寄主心髒,連接寄主神經血脈。而所謂的母蟲操控子蟲,不過是子蟲為母蟲分裂所生,依附于母蟲,離不開母蟲,倘若子蟲離母蟲半仞之外,子蟲悲痛欲絕,分泌可讓人疼痛的毒素,順着神經血脈牽扯全身,屆時寄主心如刀絞,痛不欲生。”
“另外,子蟲是很敏感脆弱的,它這一輩子隻認母蟲,可以說,母蟲就是子蟲的全部,母蟲要是對别人有強烈的情感,于子蟲而言是抛棄,子蟲會覺得沒有存在的意義,自行消亡,寄主也會随之死亡。”
簡直荒謬不經,烏禾的眉頭微微抽搐,掐着桌子問。
“這子蟲是沒有自我嗎?偏要繞着母蟲轉,沒了母蟲它就活不了嗎?”
她簡直受不了這卑微的子蟲。
蠱醫摸着花白的胡子,點頭贊同,“還真是如此,子蟲根本離不開母蟲,母蟲死了,子蟲就會死亡,而母蟲寄生在人身上,母蟲的寄主死了,子蟲的寄主也會死亡。”
烏禾聽進去了,換言說,那個身中母蟲的人死了,她也得死。
反正無論如何,橫豎她都離不了一死。
她很想跟那個人同歸于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