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烏涯見自己下手重了,酒醒了大半,攤開爪子不知所措站着,忽然聽到阿姐的聲音,尋聲望去,見楚烏禾走來。
小王子哈着腰過去,貼在楚烏禾身旁,好奇問:“阿姐你怎麼來了。”
又笑着道:“阿姐來得正好,你不是也看不慣那個新來的嗎?我正在幫你教訓他呢。”
聽此,烏禾搓揉眉心。
瞥了眼虎頭虎腦,一臉等着誇獎的弟弟,再看了眼靠在石燈,微垂身子的檀玉,微弱月光下,蓮花樣式燈幢上絲絲血迹還未幹涸,鮮紅奪目。
看來傷得不輕。
“你,以後不準欺負他。”烏禾戳了下楚烏涯的腦袋。
她轉過身,雙眸微眯, “還有你們,也不準欺負他,檀玉是我的王兄,是南诏的王子,你們欺負他,不掂量掂量自己命有幾條?”
幾個跟楚烏涯一起堵人的小少主們,冷風一吹,烏禾一訓,皆酒醒了大半,連忙拱手一個勁道:“是是是。”
一邊給檀玉賠罪,道是神志不清,驚擾了大殿下。
然後給了小王子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紛紛屏退逃走。
獨留小王子郁郁站在風中,蹙着眉,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阿姐,你變了,你竟然胳膊肘往外拐,你跟我不親了,你跟爹娘一樣,喜歡哥哥不喜歡我。”
聲音帶着哭腔,一抽一抽,噘着嘴想瞪烏禾,又不敢瞪,隻能狠狠拽着衣服。
“蠢貨。”
烏禾小聲罵了他一句,掐住他的耳朵,蹙眉:“你要想爹娘還喜歡你,你就給我乖乖的,别一天到晚沒事找事,與其跟你的狐朋狗友闖禍,不如多讀幾本書。”
“還有——”烏禾掐着烏涯的耳朵看向靜靜站在燈幢邊的檀玉。
他方才寬宏大度地原諒了那些王孫貴族,嘴角依舊漾着絲縷溫潤笑意,素月分輝,浮了層光在少年身,添了道神性。
烏禾注視着他,雙眸微微眯起。
“他看着那麼仁慈平易近人,像小菩薩下塵世,而我們像是污濁,你若是欺負了他,爹娘會更憎惡你的。”
小王子豁然開朗,“阿姐,原來你是為了我好,我就說你還是愛我的。”
說完又惶恐懊惱道:“可是我剛才推了他,他會不會向爹娘告狀。”
“活該。”
烏禾瞪了眼不争氣的弟弟後又歎了口氣,“這裡有我,去,睡你的覺去。”
語盡,倏地一陣風吹過,烏禾轉頭,楚烏涯已不見蹤影。
跑的倒真快,真是個廢物。
“他怎麼了?”
檀玉忽然問,他眼底笑意還未褪去。
“奧,他呀,他深刻反省了自己的錯誤,覺得十分對不起檀玉哥哥,無顔面對檀玉哥哥,羞愧難當,就跑了。”
烏禾嘴角溢出一絲苦笑。
“原來如此。”檀玉微微翹起嘴角。
四周寂靜,每隔半個時辰宮道上守衛會巡邏一次,離下次守衛經過還有一炷香的工夫,檀玉這般思量。
還有一柱香——
隻有烏禾一個人——
他望着自己的掌心,倏然,烏禾走過來,握住他的手臂,強硬掰過身來去看他的背。
少女的指尖移動到傷口附近,疼痛周圍攀上絲絲癢意。
檀玉偏首,不明所以。
烏禾借着月光去瞧他的傷口,衣裳被割開一道口子,鮮血滲出,血珠凝結在口,傷口與心髒位于同一條線,難怪母蟲感到驚慌,連帶着子蟲。
“楚烏涯該減減重了,這下手真不知輕重。”
烏禾依舊心有餘悸,隐隐難受,她認真道,“傷口一定要好好上藥。”
上藥?檀玉從未把這種小傷當一回事,也從未有人把他的傷當一回事,他開口想說不。
那人又強硬地拽住他的手,從背後繞到身前,一雙杏眼折着月光一本正經盯着他。
“我必須看着你上藥,走,現在就去。”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拖着他走,不容一絲拒絕。
她很着急,手背上沁出細細的汗珠,脖子上也有,白皙細膩的肌膚在月光下,如昙花挂夜露。
她牢牢拽住他走在宮道上,一直往前走。
碧竹居很暗,隻留幾盞石燈,勉強看清腳下的路,寝屋也還留着一盞燈,四周沒有人把守,主屋四周的院子空蕩蕩的,連個奴仆都沒有。
“人呢?都跑哪去了?”烏禾匪夷所思,連個上藥的奴仆都沒有。
檀玉答:“夜深了,我叫他們下去歇息,不必伺候我。”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烏禾笑了一聲,“檀玉哥哥還真是寬宏大量,體恤下人。”
“一個人生活慣了,我不大喜歡有人伺候我。”他真誠答。
檀玉确實不喜歡身邊有人伺候,不喜歡人靠近他身邊,就像此刻烏禾拽着他的手。
令他覺得古怪。
那隻手又拽着他往屋裡拉,門被推開,屋子裡靜悄悄的。
整個碧竹居都靜悄悄的,烏禾覺得檀玉就該放生回山上,一點也不懂得享受,也一點都不懂得治理下人,拿着月錢就該做分内之事,可想而知,碧竹居平日裡得懶散成什麼樣。
她突然分不清,檀玉究竟是披着羊皮的狼,還是他就是羊。
“你這有藥嗎?”
烏禾環望四周,檀玉不言,從架子上拿下來一個匣子,翻開匣子蓋,取出一個瓷瓶。
“有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