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和與她站一邊的婦人互看幾眼，婦人琢磨片刻也輕輕點了頭。看兒子堅決的眼神，她不情不願走出了屋子。

看到秀芬哄搖籃裡的娃兒，不放心母女的婦人和兩個晚輩才出來。

巷裡閑的老男人院外圍着，她們到院裡就聽見七嘴八舌，有些幸災樂禍。

“虧得死的早，不然曉得使嘞那麼多錢還莫得孫子，也要氣死。”

“可惜他老婆省吃儉用，到頭來竹籃子打水，撒子莫得。”

“喲，以前就顧着她營生，今兒還惦記嘞？哈哈哈。”

男人們的歎息不曉得有多少真，女子隻覺聽着刺耳，但單看和秀芬的交情，她還是小輩，不便說撒子。

她看嬢嬢仿佛聽不見，又看一眼嬢嬢那邊的女子，兩人四目相對，也隻有無奈。

她們倆跟随嬢嬢，就像聽不見男人們刺耳難聽的言語，走出了小院，經過樹下，被樹蔭掃過，到秀芬家對門，她猛拍了拍胸口。

“好幾年莫得在我面前說小易賠錢貨撒子的，我還當伯母莫得那種念頭，不承想她說的那麼狠。”

“她心思全挂兒子身上，免不得不清醒。”嬢嬢開鎖帶她們走進自家院子，同她們說：“她從前罵家裡人再多也莫得罵到外頭，今兒準昏了頭。”

稍微矮女子半頭的女子微微帶笑，“嬢嬢真是大氣，竟不惱。”

平日不咋和婦人相處，今兒因許家的喜事才和她走動，想不到她這樣好脾氣。

“許正漢他娘當年也是好說話的女子。”嬢嬢神情愈發平靜，思緒中回想當年，被勾着，“自個兒帶娃兒不容易，曉得她遭的罪，小氣也難。”瞥皺眉悄然舒展些的女子，“小易還等你回家說娃兒撒子模樣，你不快些回去？”

女兒和水缸差不多高，若是鬧起來也不得了，她馬上說：“我這就去看她有莫得拆了屋頂！”忽然想到可怕的，趕快退回來，“鄭嬸嬸莫得走，會不會和伯母琢磨趁他們夫妻睡嘞把娃兒扔了？”

到祈願的日子，婆媳二人難得挨一起。

熱氣悶人的天，大日頭下，秀芬懷裡抱着女兒，和婆母跪着燃燒的幹草堆前。

三人眼中或多或少映着火焰。許是熱氣灼人，她女兒哇哇地哭，小臉通紅。

婆母瞪了她一眼，她忙蓋住女兒的嘴，低聲哄着女兒乖乖。

娃兒都聽不懂人話，婦人曉得怪也是浪費口舌，不如向願神祈願給許家添屌。

養了兩個多月的娃兒依舊沉重，小臉圓圓的好不讨喜。秀芬給娃兒喂奶，和丈夫坐床上琢磨一宿，愣是想不到撒子好名。

他氣急得拍大腿，“當年要不是姓馬的去給有錢人教書，我他娘的咋連名都琢磨不得！”

許是年份久遠，他早忘當年自個兒都不願意學書，曉得富貴人家請了先生去，自個兒别說有多高興。

她腳踹了下男人的大腿，低聲說：“娃兒快睡嘞，莫叫。”

他緊忙壓低嗓，瞧了瞧老婆懷裡的娃兒。松了口氣，又跟着歎了口氣。

她瞟丈夫不大高興，馬上收斂心急，緩和了語氣說：“我書都莫得摸過，你比我厲害的嘞。準能想出來，咱慢慢想。”

夫妻倆早上吃食都在想娃兒的名，秀芬抱着娃兒喂奶，在腦子裡翻騰着自個兒聽過的所有字，想從中挑一個好的給這仿佛一下子就能捏扁的小娃娃。

聽過有啥用，都不曉得意思，被笑話了咋說？

軟軟的娃娃用力地吃奶，小臉上盡是滿足，肉肉的小手向上擺動，不時還會抓到她的衣裳。

她的心都快化了。

她覺這娃兒準是最讨喜的娃娃。

他娘見他倆磨蹭好幾日，整日對着娃兒苦一張臉，終于看不下去，就說一名。

“許有兒，下一胎準是有把的，你覺着得不得？”他娘坐在凳上，翹着二郎腿，手拿竹扇子扇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