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眼裡轉瞬即逝的情緒被樊婆子看在眼裡,“阿澤,你先等一會兒,你嬸子給你拿碗出來。”說完她沖自家媳婦使了個眼色,兒媳旋即反應過來,默契地拿着海碗和進屋了,一左一右跟着那對叽叽喳喳的眼饞兒女。
心癢難耐的母子三人終于回了屋。
裡頭不時傳來幾聲二丫的嗷嗷叫:“阿娘,我不要吃米飯了,你幫我拿碗拿開,我要吃這個肉肉,哥哥你别都吃了,留點給我嘛,讨厭,壞哥哥……”
不一會桑澤接過空碗,提腳就要走,就被樊婆子叫住了,眼前多了一個沉甸甸的布袋。
樊婆子繞了繞布袋口,打了個結,挂到桑澤脖子上,“不多,也就一升多點,你和你阿姐别嫌少,先拿去吃着吧。”話落看到桑澤欲言又止的樣子,補充道,“放心,送你們的,不用有負擔。”
送他們的?桑澤心裡繃着的弦可算松了下來,他們已經跟樊阿奶借了油和醬油,再借米,借這麼多東西以後不知道什麼時候還得起,阿姐要是知道他還借米回去該不高興了。
樊婆子沒錯過少年松一口氣的神色,這孩子也是命不好,小小年紀的沒了爹娘,族裡又對他們這一房不聞不問,長姐又是個拎不清一心想着飛上枝頭當官娘子的。這小子能不能活着長大,也是個問題。
這年頭海禁一年比一年嚴,賦稅徭役又一年比一年多,她家人口有多,能幫的着實不多。
她輕歎道,“這個月漁獲還不錯,省下來些餘糧,再多我家也沒了。回去吧,多吃飯多長個,大頭比你還小上兩歲,這個子都快超過你了。”
“原來是這樣。” 桑榆食指敲了敲桌面。
“嗯嗯,就是這樣,阿姐,我絕對沒騙你。”桑澤生怕阿姐不信他,再三道,“阿姐以前教過我,做人不能不勞而獲,不能随便跟人伸手要東西,我都記得的,真的,阿姐你就相信我吧。”
桑榆若有所思地看了桑澤一眼,少年瘦得像半大的竹竿,個子不高,手上粗粝的繭倒是不少,還有很多劃痕,一看就沒少挖野菜。原身雖然清高孤僻,但對自己弟弟的家教倒是還可以,不至于長歪起占人便宜當尋常的壞心思。
不像她在現代那倆吸血鬼,這便好。
她暗自點了點頭,“好了,阿姐錯怪你了,既然不是你主動跟人讨來的,那就好。這米就當我們跟阿奶她家借的,以後等我們有錢了再買來還她便是。”
“有錢?”桑澤一時怔忡,不可置信道,“阿姐,我們以後真會有錢嗎?”
“當然,放心,錢我們肯定會有,米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桑榆收起了米袋,晚上下了半捧米,給二人煮了碗粥。
桑榆見少年一副八百年沒吃過米飯,緊着碗裡的粥瞧,舍不得太快吃完,小半勺小半勺舀起來吃,幾乎數着米粒一點點咀嚼的慢吞吞模樣,還言之鑿鑿,“阿姐,米飯真好吃,我要細嚼慢咽,牢牢把它的味道刻在腦子裡,以後沒米飯吃了,等我餓極了就拿出來想一想,沒吃就當吃了。”
這算另一種形式的畫餅充饑嗎?桑榆聽着不由好笑,好笑之餘,又覺得心疼,心知這小家夥還是對她剛才說的話心生懷疑,在飯桌上再三保證以後一定讓他過上每天都能吃得起米飯的日子,不用舍不得吃。
聽到阿姐聲音柔柔,又信心十足的保證,桑澤不由覺得安心,周身像被注入了力量,阿姐說她會有辦法,那就一定更有辦法。想到以後每天都能吃上米飯,桑澤不由滿懷希望,這才呼哧呼哧端粥碗大口大口喝起來。
一邊喝,邊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飯桌中間那碗小刀蛏狂炫,跟餓了三天三夜似的,邊炫邊直呼好吃,眼睛裡終于重燃起了星子。
“阿姐,真好吃,沒想到那些瘦不拉幾的小貝殼,經阿姐這樣一收拾,裡面的肉這麼好吃,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海鮮了。”
“你快吃吧,吃完才好接着幹活。”
“嗯,我們還有什麼活要幹?”
桑榆看了眼跟前打回來的醬油,又瞧了眼不遠處,盆裡餘下的還沒來得及收拾的趕海收獲,心說,接下來要幹的活那可多了。
剩下的三隻小螃蟹活蹦亂跳的,先不急,就讓它們在水裡養兩天,後面當存糧,還有差不多半海碗的蛤蜊,她往碗裡加了些水,留着明天煮粥吃,還有幾尾大蝦,掂了掂,大概有半斤重,賣相不錯,可以留着明天趕集拿去賣,剩下要處理的就是半桶多的小刀蛏,桑榆心裡盤算完,馬上開工。
“阿姐,你讓我洗這麼多小刀蛏幹嘛呀,把這麼多蛏子都炒了,我們兩個一時也吃不完啊?”
何況剛才一大海碗小刀蛏,他已經大飽口福了一餐,雖然小刀蛏好吃,他吃完還能再來一海碗,可是阿姐不是教過他,要知足常樂,日出要準備落雨糧嗎?
桑澤琢磨着阿姐平時胃口也不大啊,雖然剛才跟他飯桌上搶蛏子吃搶得挺歡,可還是把最後一個蛏子讓給了他,怎麼突然現在一下子就要把家裡這點蛏子的存糧全部炒了,蛏子是好吃,可這麼多當宵夜,就憑他們兩個也吃不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