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棠懶得再糾結，反正隻将他看作靖王，監視之事便不算什麼。

這也是他自己選的。

正要回府裡去，忽然被人叫住。

“林姐姐。”郁柒此刻有些茫然，又莫名覺得心口悶悶的。

林晚棠回頭看他，後知後覺他們隻有一匹馬，被封霁騎走了。

靖王府與甯國公府相距不過不算遠，尋常不到半個時辰腳程而已，郁柒輕功了得，隻會更快，但林晚棠見他眼巴巴望過來，實在無法像之前在刑部獄外那般，直接将人趕走。

林晚棠無聲歎了口氣，随即對郁柒笑道：“随我進府吧。”

郁柒連忙跟上。

進了甯國公府，林晚棠叫門房認一認人，繼續帶他進去。

她沒說郁柒是她的人，隻說他主子去外地忙了，如今先在她身邊待着，就當是客。

前院有不少空廂房，林晚棠直接讓他先住這裡，有什麼不知道該如何做的，便問前院的下人。

“林姐姐，你不想我留下，對麼？”雖然林晚棠笑着，對他還十分耐心，但郁柒又不是聾子，她跟封霁的對話他都聽得見。

林晚棠正要走，聞言又回頭，看着他道：“不對。”

郁柒有些意外，但顯然不信。

“又無人逼我，我為何要做我不想做的事？”林晚棠淡然道，“其他的事與你無關，你不必多想。”

郁柒本就不願多想，聞言心定下來，立即道：“既然殿下嫌我愚笨，接下來我便隻聽林姐姐的，直到殿下叫我回去。”

林晚棠微微挑眉，“他吩咐你你也不聽？”

“隻要還在林姐姐身邊，就不聽！”

林晚棠頓時一樂，“夠上道，你放心，我這絕不會虧待了你去！”

郁柒笑得純真：“已經很好了，不用每日都寫幾千字功課。”

“你在靖王府要寫這麼多功課？”林晚棠驚訝道。

郁柒便将封霁回來後對他的懲罰說了。

每日三千字，即使後來降到兩千五，也實在是有些狠了，不過又許他每日出去品鑒美食，林晚棠不知對于王府暗衛來說，這是懲罰大一些還是獎勵大一些。

但看郁柒如此不樂意，應該是懲罰大一些，一日兩千字也太多了，以林晚棠對郁柒的了解，還不如一日打十架痛快。

“他為何要如此罰你？”林晚棠問。

這個問題郁柒自然早就想過，“應當是嫌棄我在刑部獄看守時，太貪吃了。”

林晚棠：“……”

片刻後，她忍不住控訴道：“不就是幾碟子點心，如何算是貪吃？平日裡他不會連這些都不給你吃吧？況且東西是我分給你的，你又有什麼錯呀！”

郁柒猛地點頭。

林晚棠又道：“你放心，在我的地盤，沒人回嫌你多吃，有什麼想吃的，邊去棠影軒的小廚房叫人給你做，還在長身子呢，就是要多吃。”

林晚棠院中的小廚房實在不能算小，她自己也是個嘴饞的，甯國公又寵女兒，小廚房有十餘個廚子待命呢，她都使喚不過來。

林世松院子裡才三個，就已經夠他用了。

林晚棠時常慶幸，還好她自小就好動，不然定會被養成走路都費力的大胖子。

……

另一邊。

盧照從醉紅绡離開後，便走路回府。

時辰越來越晚，越遠離金市，四周便越是寂靜。

他走進一條巷子，徹底不見了行人，隻能聽見坊間傳來幾聲狗吠。

忽然，一道黑影從附近民居圍牆上一躍而出，盧照瞬間警惕。

那黑衣人果然是沖着他來的，一出現便徑直對他動手。

盧照行事謹慎到了極點，對方手握匕首，直奔他咽喉命門，然而他此刻還想着自己如今扮演的身份——一個沒什麼身手的文官。

他腳步混亂地閃避，匕首還是在他勃頸處留下一道劃痕，滲出血來。

“你是何人，為何要殺我？”盧照神色驚恐地問，“你可知殺害朝廷命官是什麼罪！”

黑衣人瞬間拿着匕首後退一步，道：“你竟是朝廷命官？又沒穿官服我如何能看出來，你先證明給我看看，我便不殺你！”

“能證明，”盧照裝出一副怕死的模樣，忙不疊應聲，随即從胸口拿出來一枚拇指大小的方形印信，“這是本官的官印，你看一眼。”

黑衣人似是怕他跑了，匕首仍對着他，沒有停止威脅，他上前借着月光看了幾眼，口中喃喃：“不像假的，尋常人也不會随身帶個假印信吧……”

他像是信了，收起了匕首，又道：“我不殺你，但小爺我好不容易才撞上個人，你也難逃此劫。”

說完，他竟又赤手空拳襲來。

盧照暗暗松了口氣，故作笨拙地格擋。

隻要不危及性命，他忍一忍也無妨，不必暴露真身，若危及性命，他便隻能冒險将對方殺了。

但盧照想得更多。

他還記得先前的推測，盧府早已被監視，他半夜去給甯國公府送線索那次極有可能被人暗中看見了，隻是認不出他，幕後之人十有八|九會找機會試探府中身量相似的人的身手，其中就包括他。

眼前的黑衣人所做之事令人費解，裝得也有些拙劣，盧照幾乎可以斷定，他就是來試探他的。

他一上來便想通過緻命一招，逼他在危急關頭做出下意識的反應，此時最容易暴露。

但盧照沒上當。

黑衣人不敢真的殺了他，于是又尋了個借口，将匕首收起來，打算隻用拳腳試探。

盧照知道自己注定要吃些苦頭，做好了隐忍的準備。

隻要對方不殺他，他絕不會冒險殺人，畢竟他不知道，暗處還有沒有人在看着。

黑衣人隻用拳腳，亦攻勢猛烈，盧照起初還能抵擋幾分，吃了幾回痛，便連站都站不穩了。

他無需費心去演，隻需不動手反擊，并放開自己，不再隐忍疼痛，連慘叫都不要克制，就像個真正沒什麼身手、又忍不了痛的尋常人。

盧照被靠在石壁上，身子無力地往下滑，黑衣人仍不停手，拳腳并用。

直到盧照疼到幾乎昏厥，黑衣人從他身上搶走了荷包，腰上不值幾個錢的玉佩，還欲奪走他親手用白玉雕成的半臉面具。

盧照眼中驟然閃過一抹戾氣，他下意識擡手阻攔，幾乎要使出自己真正的力氣，又想到夜裡難看清五官，才強忍着不動手。

面具被強行摘下，盧照擡手将臉蒙住，隻露出一點灼痕邊緣。

“荷包挺沉，這面具雕的也不錯，或許能賣個好價錢，暫且饒過你。”黑衣人最後踹了他一腳，才迅速離去。

盧照癱倒在牆角，臉上猙獰可怖的灼痕沒了遮擋，一半如玉面谪仙，一半如駭人惡鬼。

黑衣人沒怎麼打臉，臉看着是好的，身上卻到處都在疼，尤其是腹部。

喉間已經湧上血腥，盧照又默默咽回去。

在地上坐了許久，巷中也無第二人出現，盧照緩過勁來，扶牆站起身，一步一踉跄地繼續往前走。

他默默在心裡将今日之事，算到了封霁頭上。

封霁懷疑他又如何，不到将他殺死的那一天，他是不會露出半點破綻的。

他急着想查出什麼，不如盼着自己早點死，盧照一定會在他将死之日，滿足他的探知欲。

……

翌日，林晚棠幾乎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昨夜回去本就很晚了，不料林世松就在她院子裡等着，非要她将在外面遇到的事說給他聽。

林晚棠可憐他為了養傷悶了将近一個月，瞧着離瘋癫不遠了，不然怎會臉明日都等不到，非要在這時候聽。

她将與封霁有關的部分略了許多，與柳鶴新有關的部分則編得有趣些，大大滿足了林世松，他心滿意足離開了棠影軒，林晚棠卻在子時過了才得以睡下。

此時巳時将近，林晚棠起身後，仍用了些清淡的早膳。

下人過來收拾桌上殘局，林晚棠見院中陽光明媚，出去走走當消食。

這時，林世松領着個有些眼生的小厮進了院中，一進來便問院中的下人她醒了沒。

林晚棠無奈地朝他喊道：“哥哥，我在這呢。”

林世松一看見她，笑着走過來：“我還以為你沒醒呢。”

林晚棠嗔了他一眼，“看來你也知道自己昨夜多煩人。”

“是哥哥不好，”林世松讪笑着撓了撓額角，又忽的臉色凝肅道：“先不說這個了。”

他看了眼一旁的小厮，對林晚棠道：“這是盧府的人，今早便過來尋我，說是照之兄叫他來的。”

林晚棠從他面色看出什麼，忙問：“他怎麼了？”

“我家公子昨夜歸家路上，被人打了！”那小厮搶着道，“也不知遇上了何方惡霸，不過是為了搶劫錢财，竟将我家公子打得渾身都是傷，還好大夫說大多是外傷，内裡傷得不重，否則就要危及性命了，我家公子昨夜負着傷痛，走得極其艱難，子時才到家門口。”

“洛京城竟還能發生這種事，可有上報衙門？”林晚棠覺得驚駭，又道：“你家公子是朝廷命官，此事一經上報，必定會嚴查，還他一個公道。”

“已經上報了，公子今日起不來床，便上不了早朝，一早就派人去了刑部告知，小的來之前，刑部的大人還帶着太醫到盧府了，公子面上看着無傷，還好太醫仔仔細細驗了身上，确認公子傷得不輕，刑部的大人便叫公子先在家中好好養傷。”